“丧亲之痛可忍,夺财之恨难平。”——翡冷翠的黑塔西佗
第一章
“我就在现场。”除非入土为安,再也不能说话,否则他会一直说到天荒地老,“荷鲁斯救下帝皇的那一刻我就在现场。”那是绝无仅有的一瞬,帝皇与荷鲁斯并肩站在烈焰熊熊,飞烬漫天的废土世界深渊。这是他们倒数第二次在激烈的战斗中热血沸腾,尽管最后只有一人能知道这一点。
父与子,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
拔剑四顾,强敌却早已设下十面埋伏。
这是伟大远征的完美注释,就像后世那些用颜料和墨水创作的不朽珍品一样。
让时间回溯到这心惊胆战的时刻发生之前吧。
废土世界哥罗(Gorro),这就是故事发生的舞台,位于特隆(Telon)旋臂的废品空域深处。绿皮帝国曾在此宣称主权,然而它治下的诸多星球如今却陷入战火。帝国(指人类帝国)取之不尽的庞大军队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异形帝国危如累卵,泥塑的要塞世界一个个付之一炬,但攻势仍不够迅猛。
关键就在哥罗。
在红巨星遥远的星光照耀下,没有星球能在无情时光和重力的作用下自然形成。哥罗是闯入者而非漫游者,它沿着一条无规律的轨道漂流。
远征军的首要任务就是攻克它。
帝皇亲手下达旨意,他最宠幸最聪慧的儿子奉旨参战。那就是影月苍狼军团的原体荷鲁斯·卢珀卡(Horus Lupercal)。
哥罗可不是好惹的。
当第六十三侦察队狂奔至星系边界时,他们见识到护卫它的废船舰队规模有多大。任何奇袭敌营中枢的妄想都化为泡影。
上百艘战舰从旋臂中心的战斗中脱身,好保卫军阀的小行星堡垒。巨大的船只残骸携带等离子反应堆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从星际葬场锈迹斑斑的残骸里淘来的太空废船被焊接在一起,通过可怕的机械转生术复活了。
舰队停泊在一个掏空的巨大小行星堡垒里,这是一块富含生铁和寒冰的多山岩石。数公里宽的引擎罩被牢牢锚定在基岩深处,崎岖不平的地面布满大量的轨道榴弹炮和布雷器。它笨拙地冲向影月苍狼,疯狂的废船就像挥舞棍棒的野蛮人冲在最前面,成千上万的兽人在原始本能的指引下用长牙的喉咙发出吼叫。
交战区成了双方秦王绕柱,自由开火的战场。无数体量惊人的战舰彼此纠缠,激光火力平行交错,鱼雷尾焰抛出优雅弧线,爆炸碎片遍布全场。本该在数万公里距离开打的太空战变成了拼刺刀,携带简陋火箭背包的兽人掠夺者甚至都能发起跳帮战。
核子爆轰产生的电磁干扰和量子回声污染了舰队间的宇宙空间,人们根本无法判断哪些是真实信息,哪些是传感器上的虚影。
复仇之魂号是激战的核心,它的侧舷起火,一处船体撕裂下来,被几波密集的炮击炸得跪地求饶。它拖曳着大量燃烧的燃料和等离子电弧喷射划出尾迹。上千具尸体从破裂的船舱溢出,就像真菌聚落里的孢子一样。
在这场战斗中没什么微操可言。这不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机动战,而是正面对决。只有打得最狠,最卖力的舰队才能获取胜利。
现在,胜利的天平倒向兽人。
复仇之魂的舰岛像活物一样呻吟,因为它战术机动的速度远超这等庞然大物的极限。它古老的舰体在雷鸣般的冲击下颤抖,甲板因为失火侧舷的反冲而震动。
激战的舰队间充斥着碎片风暴,核子漩涡,战机中队和炫目的氤氲。但在卢珀卡的旗舰里,纪律依然严明。
层层叠叠的数据屏和闪闪发光的线框全息图在如水般荡漾的光线下高悬在穹顶上。上百个凡人高声传递舰长的指令,机械教牧师操作仪器输出伤害报告,太空军力和武器射表的二进制密文。
战场上训练有素的船员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要不是伊泽凯尔·阿巴顿(Ezekyle Abaddon)像只被困住的狼一样团团转,赛加努斯(Sejanus)或许能好好地欣赏。首席连长用拳头猛捶石砌长桌的镶铜边,桌上显示的交战球域里显示着刺耳,闪烁的威胁信号,刺眼的数据不断跳出,但复仇之魂身陷的残酷战斗依然焦灼。
绿皮战舰数量远超影月苍狼,火力更猛,如果不考虑理智的话,看起来连指挥官也略胜一筹。
这是最恼人的,而伊泽凯尔的怒火也无济于事。
周围的凡人船员,被数据荧光模糊了脸,听到砰地一声回头望去。但当首席连长怒视他们时,识趣地把目光移开了。
“你认真的?”赛加努斯说,“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伊泽凯尔耸耸肩,把装甲格栅的甲片合上,他乌黑油亮的冲天发辫像个萨满的法器摇摇晃晃。伊泽凯尔身形隐约可见,这是他的东西,由不得别人指手画脚。他试图在赛加努斯面前保持若隐若现,好像这样就能威慑到他。可笑的是,冲天辫只是让他看起来高了点。
“我想你对扭转颓势有更好的见解,哈斯图(Harstur)?”伊泽凯尔说,回头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伊泽凯尔铠甲上的白色象牙在战略分析仪的光芒下闪闪发光。那些还没被铠师替换的甲片上褪色的帮派标记风韵犹存,留下暗淡的金色和银色痕迹。赛加努斯叹了一口气,在离开柯索尼亚(Cthonia)两百年后,伊泽凯尔依然保留着最好的遗产。
他对阿巴顿露出最和煦的笑容:“我确实有,显而易见。”
这引起了另一个悼亡兄弟的注意。(Mournival,悼亡者是影月苍狼里对高层军团成员的称呼)
荷鲁斯·阿克希蒙德(Horus Aximend),就像与他同名的长官一样,有着高挑的鹰钩鼻和刻薄的嘴唇,他们说他简直就是那位大人亲生的。或者说,阿克希蒙德就是他的低配版,一个小荷鲁斯。
塔瑞克·陀迦顿(Tarik Torgaddon)是个脑残小丑,他故作深沉的黑脸让帝皇军团里的超人们不至于无聊到死。每当阿克希蒙德露出一点滑稽的破绽,他就像叼骨头的猎犬一样咬住不放。
所有兄弟,四位战友。他们既是顾问,又是同袍,既互相拆台,彼此又是密友。侍奉荷鲁斯左右,他们就像他的孩子。
塔瑞克假装鞠躬,好像对着帝皇本人说到:“那么请开恩点拨我们这些蠢货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过是沐浴在您的浩荡天威中。”
“至少塔瑞克知道自己的斤两。”赛加努斯咧嘴笑了,他精雕细琢的脸庞让阴阳怪气的刁难化作无形。
“那么你有什么好主意么?”阿克希蒙德回到正题。
“很简单,”赛加努斯说,转向他们身后高台上的指挥站,“我们相信荷鲁斯。”
指挥官见他们来了,十分热情地打招呼。他完美的容颜就像是精致的工笔画,湖绿色的双眸闪烁着琥珀般的光点,贤明圣智好似神鹰。
他站在高台上,肩头披挂巨兽的毛皮,那是他几十年前在戴文(Davin)平原斩获的战利品。他的战甲在战术分析仪的荧光照耀下依然是白金色,是单纯由美好与惊奇锻造出的造物。胸甲上有一只凝视之眼。在军靴与护肩上雕刻着军械师的徽记,那是卢珀卡父亲的鹰与雷之徽,是赛加努斯从来没参透的玄奥符号,隐藏在重叠甲片的阴影里,乃是手工刻下的柯索尼亚帮派标记。
过去赛加努斯从没注意到这些,但他就是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指挥官。每次你站在他面前,你总能注意到一些悦人耳目的新细节,一些让人更加爱戴他的新原由。
“那么你觉得现在战况如何?”荷鲁斯问。
“我绝不打诳语,长官,”塔瑞克回答,“我还以为这船是我在指挥呢。”
卢珀卡笑了。“你信不过我?要不是我知道你在开玩笑,不然我可要难过了。”
“我在开玩笑吗?”塔瑞克说。(小伙子你可真皮)
荷鲁斯移开目光,战术分析仪显示船体上有好几处遭受剧烈冲击。赛加努斯判断那是小行星堡垒的炮群射出的炮弹。
“你呢,伊泽凯尔?”荷鲁斯说,“我知道我能信赖你,因为你会给我一个简洁明了的回答,而不是迷信盲从。”
“我不得不同意陀迦顿的看法。”伊泽凯尔说,赛加努斯忍住笑意,因为他知道这此英雄所见略同会让伊泽凯尔付出高昂的代价,塔瑞克和伊泽凯尔在战斗时别无二致,但在杀戮结束后却截然不同,“我们会输掉这场战争。”
“你见过我输过吗?”指挥官问那个与自己同名的人。赛加努斯观察到卢珀卡的嘴角难以察觉地倾斜,明白首席连长的回答是他的精心安排。
荷鲁斯·阿克希蒙德摇了摇头:“闻所未闻,今后也不会。”
“溜须拍马,可惜答错了。我和其他人一样可能战败。”荷鲁斯举起一只手说到,阻止他们不假思索地反驳,“但我不会输掉这场。”
卢珀卡带领他们来到指挥站,那里的电机枢纽就像黄金和钢铁铸造的骸骨,上面嵌着一些白肉把电流接通到核心战斗宝戒上。
“勒古鲁斯(Regulus,指的是狮子座最亮星——轩辕十四)教士,”荷鲁斯说,“给我儿子们看看吧。”
机械教使者点点头,启动了宝戒。指挥站展示出战场的更多细节,但是,唯一的区别就是让现场更混乱。
全息宝戒的荧光遮蔽了指挥官的眼窝,把他的脸庞映照出深红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古代的酋长蹲在帐篷里一个小火堆旁,在战前召集他的将军们。
“哈斯图,你对太空战最拿手。”荷鲁斯说,“好好看看,告诉我你有什么高见。”
赛加努斯俯身在石砌的宝戒绘图仪上,他的心脏因为荷鲁斯的话骄傲地搏动。他废了好大劲才不像第三军团(帝皇之子军团)的孔雀那样把胸挺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凝视着颗粒粗糙,更新缓慢的战况图。
兽人的战术乏善可陈,无论战场在哪里。在陆地上,它们狂叫着向你冲过来,乱吼乱叫,唾沫四溅,涂着屎一样的涂装。在太空中它们开着漏辐射的劫掠废船一头撞进战斗里,每个炮台都在瞎射出炮弹和过期的核弹头。
“标准的绿皮战术,虽然我不喜欢用术语来美化这一团糟。”赛加努斯说,因为指挥塔接二连三下达的指令让复仇之魂号野蛮地翻滚,他也不得不随之摇晃。撞击和爆炸的回声横穿过旗舰的舰体结构,具体是冲击波呢,还是殉爆喷出的烈火呢,就不得而知了。
“它们的绝对数量优势把我们的战线往后推。”他补充道,与此同时勒古鲁斯转换了全息石的焦点,以凸显最激烈的战斗。“后撤主要缘于那个小行星堡垒,但我们没有炮能伤害到它。”
“还有呢?”荷鲁斯说。
赛加努斯指了指缓慢转动的图像。“我们的上翼和右翼被推进得太远,只有下翼和左翼能坚守阵地。”(太空战是三维的,有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位)
“要是我还有一支舰队,”塔瑞克说,对着上方的空白处点头示意,“我们就能从两翼把他们包圆喽。”
“不要寄希望于我们没有的东西。”小荷鲁斯说。
有些不对劲,过了一会儿,疑虑才渐渐在赛加努斯脑海里清晰起来。
“教士,把敌人的命中率数据给我。”他命令道。一束炽热的全息数据就呈现在赛加努斯面前。他只瞥了一眼统计数据,就发现他的疑虑得到证实。
“它们的造伤评估远高于平均值。”他说,“他们的命中率是75%。”
“肯定哪里搞错了。”伊泽凯尔说。
“机器不会犯错,首席连长。”勒古鲁斯说,他的声音就像生锈的钢丝球,把机械失误当作最恶毒的咒骂,“数据在误差允许范围内是准确的。”
“绿皮甚至都有可能打中自己的船。”赛加努斯说,“它们怎么做到这么准的?”
荷鲁斯指着哥罗沟壑纵横的轮廓说:“因为这些不是常识里的绿皮,我怀疑不是武夫,而是某种高科技种姓在统治它们。这就是为什么我邀请勒古鲁斯教士加入第十六军团。”
赛加努斯回头看了看显示屏,自言自语道:“如果你连这都怀疑的话,那一切都太让人困扰了。恕我直言,长官,我们的舰队战术毫无道理。”
“那怎么让它们变得更有韬略?”
赛加努斯想了想,说:“塔瑞克是对的,如果我们在这儿还有一支舰队,我们现在的部署就很完备了。我们就能前后夹击。”
“另一支舰队?”荷鲁斯说,“你想让我在这里给你再变出几艘船来?”
“你能吗?”塔瑞克问,“因为这真能帮上大忙。”
荷鲁斯邪魅一笑,赛加努斯发现他正在享受这一刻,尽管他不知道缘由。指挥官抬起头,望着指挥甲板后面层层叠叠的走廊。就在这时,一个孤独的身影走到铁栏杆前,沐浴在灯下的微光中,灯光的弧线浑然天成。
她披着一件雪白法袍,身材修长绮丽,魅影倩倩,理了理自己的兜帽。她是复仇之魂号的占星巫女璎玫歆(Ing Mae Sing),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双眸里空无一物。她看不见这个世界,却能洞察另一个赛加努斯知之甚少的隐秘世界。
“歆夫人?”荷鲁斯呼唤她,“现在还有多久?”
她的声音轻柔苏软,却带着足以镇住中央甲板的霸道气场。
“马上,原体荷鲁斯。”她略带惫懒地嗔怪道,“你明明知道的。”
荷鲁斯笑了,提高嗓门让所有参谋团都能听见:“你说对了,歆夫人,希望你别把这点叨饶放在心上。你们瞧,让你们大开眼界的东西要来了。”
荷鲁斯转向勒古鲁斯教士说:“下达操纵指令。”
勒古鲁斯教士弯腰工作,而赛加努斯问道:“长官?”
“你要的另一支舰队。”荷鲁斯说,“我给你送来了。”
空间像被最锋利的刀刃切开。
溢出的琥珀色光辉,比千万个太阳还要明亮,无数星域都能探测到。破开空间的刀刃沿着裂隙划过。
但这其实不是刀刃,而是一艘由黄金和大理石雕琢而成的虚空巨像,此舰绝非人力可得。舰艏鹰翼飞扬,气势恢宏,雕塑与战争殿堂点缀其间。
这是一艘绝无仅有的星际战舰。
为了全银河有史以来天上地下唯彼独尊的那一位所造。
帝皇本人的座舰——极天幻梦(Imperator Somnium,直译为最高统治者的梦)
无数舰群服侍着人类之主,每一艘都是虚空战场的泰坦巨兽。但在天子的御舰之下,只是凡物。
帝国战舰的护盾尚未充满,就乱入战场。光矛的熔融锋芒刺入绿皮废船暴露的侧翼和后方。千万鱼雷前赴后继绽放太空。绚丽的尾迹把太空涂抹成闪光的蒸汽湖泊。
兽人战舰开始爆炸,被定时弹头击穿,或者被精确瞄准的光矛劈成两半。随着刺耳悲鸣的等离子反应堆达到临界,疯狂燃烧的发动机螺旋爆炸,次生冲击波横扫异星人舰队。
兽人停手了,转过身来对付这个新威胁。
这正是荷鲁斯·卢珀卡苦苦等待的良机。
第十六军团的舰队在濒临崩溃时停止溃散,它的战舰以惊人的速度掉头,组成相互支援的狼群。
在突袭开始的几分钟内,原本混乱不堪的舰队变得进退有法。有的绿皮战舰被轰然抹杀。它们组成更大的集群抱团取暖,但它们无法与银河系最伟大的战士领导的联合舰队抗衡。
当极天幻梦与复仇之魂杀向小行星堡垒时,绿皮们龟缩在一起。护卫舰炸开一条穿过船骸封锁线的通路,为荷鲁斯与帝皇的致命一击扫平道路。
两艘船以倾斜的角度撞向小行星,用庞大的侧舷掠扫行星表面。环绕堡垒的海量军火库在轰炸中引发虚空之火和电磁殉爆。这是歼星级别的火力,足以撕开地表,掏空地核,就像永不疲倦的工厂对柯索尼亚做的那样。
在某种看不见的信号指引下,在地狱之火吞没小行星前,帝国舰船迅速撤离。星球核心的梦魇机械为火炮和引擎提供动力,它轰然爆裂,将整个星球撕成两半。
数千公里长的浅绿色等离子能量束在恒星般的高温下围绕它的尸体噼啪作响。物以类聚,电光找到绿皮战舰的电浆核心,将它们撕碎,形成耀眼的风暴,把接触到的一切化为灰烬。
只有少数幸运儿逃过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但就算逃出也要面对四周徘徊的狼群舰队。
在帝皇抵达一小时内,兽人舰队就变成一片巨大冰冷的碎片星云。
一声讯号在复仇之魂的战术分析仪里回响。在绿皮的墓地里,沸腾的等离子风暴让舰船间的讯号强度起伏不定,也不可靠。但这个信号如此清晰,就好像站在卢珀卡身边的人在说话。
“登舰许可,儿子。”帝皇说。
这一刻如此崇高,如此出人意料,如此令人敬畏,以至于赛加努斯知道终其一生他都不会遗忘。赛加努斯发现,自己敬畏某人而非原体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帝皇免胄信步而入,他高贵的面容上带着一顶金桂冠。即使从远处看去,这人的面庞也值得人们永远忠诚。没有神明比他更值得敬重,没有统治者比他更值得爱戴。
赛加努斯发现自己抑制不住地喜极而泣。
父子两在复仇之魂的登舰甲板上会面,每一位士兵都集结起来向人类之主致敬。
一万勇士,连暴风鸟和雷鹰战机都要为他们腾出位置。
无需命令,发自内心。
这是他们的天子陛下,这位君王下令让银河系成为人类的领地,并用军团将之化为现实,将梦想成真。宇宙中没有力量能阻挠他们会师。影月苍狼们后仰起头,发出热烈的欢呼,发出震耳欲聋的威武怒吼。
不止是军团战士来了,凡人也来了。在伟大远征里被影月苍狼清扫出的流浪者和迷失者,吟游诗人,编年史家和帝国真理的传教士。亲眼目睹人类之主的机会只此一次,有哪个凡人能错过见识银河重塑者的机会?
他带着三百名禁军上船,这些人都是鹰扬之校,螭虎之师,以帝皇本人为模板创造。身披黄金甲胄,高顶盔上赤红马尾羽饰倾泻而下。他们持盾荷戟,腰挎光刃。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勤王护驾,虽死不辞。
悼亡者紧随荷鲁斯,位于第一连前,和禁军排成一条长列前进。
赛加努斯就像所有战士会做的那样,拿禁军与自己的实力比较,但却发现他们深不可测。
或许这就是关键所在。
“察合台(Jaghatai,白色伤痕军团的原体。这是个捏他元朝的军团,同时具有蒙古和汉族元素。)教过我的。”荷鲁斯正回答帝皇的某个问题,“他称其为‘招式’(zao)。我虽然没法向战鹰那样随心所欲地施展,不过我的拳法打得还不赖。”赛加努斯看出荷鲁斯很谦逊。虽然掩饰不了话语里的得意,不过算不上自大。
“你和察合台总是很亲近。”帝皇和荷鲁斯走在影月苍狼的军列之间,说道,“我觉得我们,包括我本人,都不如你了解他。”
“我其实根本看不透他。”荷鲁斯承认说。
“他天生如此。”帝皇说。赛加努斯察觉到他的一丝自责。
他们走在上千名欢呼的军团战士之间,离开了登舰甲板,穿过复仇之魂号最壮观的军列。他们越走越远,战士们也渐渐稀疏,最后只有伊泽凯尔的加斯塔林精英(Justaerin,影月苍狼的第一连终结者,是阿巴顿的部下)和悼亡者们还侍奉左右。
他们沿着哀荣大道前行,高耸的前厅用浮雕装饰的深色廊柱支撑着水晶穹顶,透过它可以尽情享受绿皮舰队毁于一旦的滋味。花格嵌板足足有半条大街那么长,上面是手书的姓名和号码表。帝皇驻足于此,跪在最新的嵌板边,于是队伍也停下了
“烈士么?”帝皇问。这简简单单的问题让赛加努斯听出了岁月的沉重。
“他们与复仇之魂同在。”荷鲁斯说。
“这么多,而且将来还有更多。”帝皇说,“我们必须让牺牲没有白费。我们必须建立一个配得上英雄们的银河。”
“只要大远征获得胜利,就算把大厅填满一百倍也值得。”
“还是别这样好了。”帝皇说。
“统治星海是我们的天赋之权。”荷鲁斯说,“这不是你的原话吗?只要不犯错它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我说过?”
“对。就在柯索尼亚,那时我还是一个弃儿。”
帝皇站起身,将装甲护手搭在卢珀卡肩头,像个骄傲的父亲。
“那么我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帝皇说。
准备作战的命令传遍复仇之魂时,众人再次聚首。事情多得要死,战斗阵型还没决定,突击动员还没开始,进攻哥罗别说东风,万事都还没开头。
不过首先。
“哈斯塔,我没闲工夫参加你的小仪式,简直毫无意义。”伊泽凯尔说,“我的连队有正事要干。”
“我们知道。”赛加努斯说,“但你非来不可。”伊泽凯尔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点头同意。“好吧,咱们走吧。”
赛加努斯挑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观景台作为集会所,它位于船的后方。等离子风暴在水晶穹顶外闪耀,电光在水磨石板上舞动。墙上没有什么装饰,除了柯索尼亚的巫妖,拙劣的诗歌和惨不忍睹的外星人死尸。
房间中央是一个淡水深池,闪烁着星光,在红巨星映照下殷红如血。
“这根本就算不上卫星吧。”伊泽凯尔注视着哥罗星在平静水面上的苍白镜像。
“不是,不过没差啦。”赛加努斯回答。
“待会加斯塔林可是要在帝皇面前表现一番呐。”他对这个讨厌的仪式提出最后的异议,“到时候我可不想被那些金闪闪抢了风头。”
“我们还在奥多尼(Ordoni)就这么做了。”塔瑞克说。他跪在池边,把闪闪发光的银徽放在池边的阿克希蒙德的半月章附近。“此物使我心诚,记得特伦休斯(Terentius)的教训。”
“我用不着。”伊泽凯尔厉声说,但还是跪下献上自己的集会勋章,“特伦休斯是个叛徒,我们和他不一样。”
“时刻警惕,方能不变初心。”赛加努斯说。他把新月徽章放在兄弟们的旁边,“军团都看着我们呢。我们在哪,他们就跟随到哪。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赛加努斯拔出佩剑,他的悼亡兄弟也照做。十三军团偏爱短小精悍的短剑(gladius,罗马军团的短剑),而卢珀卡的子嗣们手持长柄战刀,单手双手皆可挥舞自如。
“吾乃?”赛加努斯问。
“吾乃影月苍狼。”众人回应。
“除此之外?”赛加努斯咆哮道。
“亦是悼亡者。”
“月光为证,”赛加努斯吼道,“立此死誓。”
“我们为生者奋战。”伊泽凯尔喊道。
“亦为死者复仇。”他们齐声高喊。
他们放低刀剑,抵在左边人的喉边。
赛加努斯的脖子被伊泽凯尔的剑抵住,而他的剑指着塔瑞克的脖子。最后塔瑞克的剑放在伊泽凯尔身上,剑刃微露,对首席连长咧嘴一笑。
“你写好成仁之誓了吗?”
每个战士都有一方折起来的宣誓文书,通常用来记下自己的敌手。这样的誓言会粘在盔甲上,作为显眼的挑衅檄文。
每个悼亡兄弟都撰写了自己的文书,但不是作为荣誉之证,而是写下失败的惩罚。这就是成仁之誓(Oath of Censure,直译为自责誓言)。在奥多尼星群与叛徒怀特勒·戈隆·特伦休斯激战后,赛加努斯定下了这个规矩。
他的兄弟们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主意,他们认为战败受罚是对自己荣誉的羞辱。但赛加努斯坚称:“我们坚守军团初心,理性评价并拒绝邪恶。我们用非凡才能,修养和理性辅佐原体,助他刚正贤明。我们相信善恶之间势不两立,让纷繁复杂的银河变得纯粹。特伦休斯的教训就是善恶颠倒易如反掌。即使是我们也可能身不由己地跨越红线。如果自以为面对邪恶百毒不侵,只会让我们更容易受其反噬。”
于是大家勉强同意了。
赛加努斯捧起头盔,头盔的横冠指向甲板。他的成仁之誓已经在里面了,其他三人也把自己的惩罚条款投进去。然后每个人都从中抓阄。阿克希蒙德和伊泽凯尔把它别在腰带上,塔瑞克则塞进剑鞘的皮箍里。
赛加努斯从古代的联邦文献里读到过这个传统,在战前,塞拉比昂(Sarapion)的赭纹战士精心制作处罚条例,混进一个铁釜里。如果他们辜负了国王,就要上报并抓阄处罚方式。没人知道会抽到哪种处罚,所以战士们就算设计了一种轻刑也不一定用得到自己头上。
每当空投舱发射时,悼亡者都要把成仁之誓蜡封在盔甲的秘密位置。
自从第一份成仁之誓写下后,还没人试过受罚的滋味呢。
永远都没人受罚就好了,赛加努斯想。
宣誓结束,停泊的暴风鸟战机起飞了。影月苍狼走上讨伐哥罗的征程。成千上万的空降舱和炮艇迅速登陆,准备把废土世界挖个底朝天。
攻克哥罗绝非易事。
机械教也参不透的野战技术将哥罗层次分明的深渊联通。拜同样的技术所赐,它几乎不会受到轰炸的影响。
能够夷平城市的大型火炮几乎没法在锈迹斑斑的地表留下痕迹。足以撕裂大陆的熔岩弹和质能驱动炮在大气层被引爆。驱逐舰发射的核弹头的致命辐射消散在真空中,数万年的半衰期在几小时内就耗尽了。
卢珀卡在父皇战舰的黄金舰桥上望着麾下勇士冲向战场。他希望自己是先登死士,是第一个踏上哥罗地表的人。带来烈火与灰烬的恶狼,就像复仇的毁灭之神一样横扫六合八荒。
毁灭者?哼,从来没轮上自己。
“你想亲征吗?”帝皇问。
荷鲁斯点点头,但没离开观察台。
“我不明白,”荷鲁斯说,感觉身后父亲的存在威严无比。
“不明白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孩儿们并肩作战?”荷鲁斯说。
“你总想冲在最前面,不是吗?”
“这有什么问题麽?”
“当然没问题,但我在别的地方需要你。”
“这儿?”荷鲁斯难掩失望之情,“我在这有什么好干的?”
帝皇笑了:“你以为我们就这么干坐着?”
荷鲁斯转过头来面向帝皇,现在他的父皇戎装待发,装备着金鹰战甲,身披青铜锦袍。蓝钢宝剑神锋出鞘,泛起浩瀚的灵能涟漪。禁军侧立左右,随时待命。
还有荷鲁斯见过的最大传送矩阵。
“我想你说的‘先登死士’就是指这个,是吗?”帝皇说道。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