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饭难吃死了!
说真的,胡萝卜泥?我还得用塑料勺子来吃?他们是怕要是不把这东西切成泥的话,我发疯的时候会用胡萝卜去捅死谁不成?
反正,医生几个小时之前来和我面谈了,就是之前那个照我屁股来了一针镇静剂的家伙。而且我还以为我可以就此跟这四堵软垫子墙说拜拜了呢,可是……好吧,这趟当面诊疗让我觉得最好还是再努把力的好,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我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里,中间是一张桌子,还放了把椅子让我可以坐着。好吧,他们让我用人类的坐姿,说起来这姿势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对于小马而言还挺舒服的(所以我想天琴可能也不算特别怪),几分钟以后,医生进来了,身边飘了一个大文件夹,还有笔和写字板。
他隔着桌子站在我对面,把那一大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抬起头,视线越过他那半月形的眼镜片上面盯着我。接着他坐下了,拿出写字板开始写东西,对我根本没有进一步关注的迹象。
我就干坐在那里,等着他说些什么。但是,没有,他就一个劲儿地在写字板上写个没完。
最后我受够了,于是开了口:“那……么……你是要把我身上这身怪外套给脱下来?还是要干嘛?”
笔停了,他把写字板推到一边,抬眼盯着我看。
“你觉得我应该吗?”他问。
“嗯,因为我鼻子实在是痒痒得很厉害,我这个样子也没法揉它,这都快让我……”我说到这里就刹了车。因为我不想在精神病院里还说自己“发疯了”。
“……什么?”他问道。
“没啥。”我说道,于是他又开始在板子上写起来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我叹了口气,说道,“喂,我真的很想回家,我就不能离开吗?”
“离开?”他说道,又把板子推开了。“我哪儿能放你离开,你病了!你对你自己,对其他小马都危险得很!”
“不我才没有!”我抗议道,说真的,我是长了人类脑子的最不危险的小马了,有史以来最安全的!
“小马镇市场里足足有一半的摊位都被你给砸得稀烂,我觉得这种行为相当危险。”他评价道。
“一半?胡说!”我被他这句扯淡给惹火了!“也就……撑死了也就百分之十!差不多只有百分之八!”
“那依然是相当大的损害了,另外,你还以为你是个异形。”
我已经花了些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跟这些家伙说实话恐怕半点帮助也没有,因为,说句公道话,这真相听起来根本就是疯了!
“不不不!”我说道,“这一切全都只是个玩笑!我是在跟云宝黛茜开玩笑的啦!而且我……这个……好吧,有点过火了,这只是失手而已。”
“失什么?”
“蹄,我是说,失蹄了。”
“但是我听到你的话了,”他提醒道,“当我们到市场去找你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你说的话。”
“嗯……对啊,这都是游戏的一部分,对吧?”
“我可不这么想,派小姐。你看起来非常确信,更何况所有的目击者都说你都已经把你是个异形这种话四处宣扬一整天了。”
能听进我话的小马谁都好,非得是这家伙吗?除了这个坚信我是因为疯了才说这些话的家伙之外,就没有谁有耐心听我好好说话!
“我朋友们告诉你的?”
“不,我没能和她们谈上话,我觉得在她们都在躲着这种情况、毕竟你的行动给她们造成了相当大的创伤。”他说道,我浑身一颤,只觉得内疚涌上心头。“但我确实和市场上的小马们谈过了,很显然,你今天早上都成了大明星了,嚷嚷着有个异形被困在小马身体里之类的。”
“好吧,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好了,医生。”我已经厌倦这种游戏了。“我真的是个异形,但是这听起来……你可能会觉得我想这些是因为我发疯了,但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真的?”
“嗯,在这里我们不喜欢用‘疯’这个字,我们更喜欢……‘迷惑’,而且,坦率地说,派小姐,这不是明摆着吗,这当然不是真的,你就在我眼前,我看到的分明就是一只小马。”
“好啊,当然了!”我说道,“我都跟你说了,被困在萍琪身体里的是我的意识!”
“那,萍琪呢?”
“……啥?”
“如果你说你的意识在萍琪的身体里,那萍琪的意识又哪儿去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你不觉得吗?脑袋里的小小声音问道。
我只觉得一阵冰寒涌过我的身体,我意识到她最有可能所在的地方就是……就是我自己的身体,在地球上!
“哦……不,不不不不不!”我喘着气,“这下糟了,这下糟透了,这是有史以来最最超无敌霹雳帅气糟的事!”
“请镇定点儿,派小姐。”医生说道。
“你不明白!她八成是在我家那儿!在我的身体里!哦,她会让我被逮起来的!我就知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在我们那边看来,萍琪绝对是发疯了!”我尖叫着,“哦天呐!我都能看到了……”
而这就是我眼前浮现出的想象:

“所有小马都需要派对!”萍琪高呼着,把电子音乐的音量扭大。“来吧,伙计们!都给我乐起来!”
“嘿!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一个塔吉特店的雇员叫道,萍琪正硬拉着他要跳康康舞。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嘛!”萍琪叫道,“我知道啦!肯定是因为这衣服!我的朋友云宝黛茜穿衣服时间太久的话就会满脸不开心!来,我帮你把它给脱了!”
“嘿!放开我!来人啊!保安!保安!”
“保安是谁啊?听来是只很友善的小马!你觉得她会想要蛋糕杯吗?”
一个警察冲了进来,手上拿着泰瑟枪。
“哦哦哦!那是什么?看起来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或者,可能更像是这样子:

“好吧,你说你是一只小马,来自……小马镇?你的名字叫做萍琪,而你只想给大家开个大派对?”
“太对啦!他们就把那些蛋糕摆在那里,我觉得开个大庆典的话肯定会很好玩!”
“好吧,我猜这应该能解释这个‘蛋糕袭击’是怎么回事了。”
“我才没有用蛋糕袭击他们!我是在给他们蛋糕!”
“你给他们蛋糕的方式,就是用叶轮鼓风机和五金店的各种部件做一门自制加农炮,然后把蛋糕装进里面再照着他们轰?”

反正,无论怎么看,绝对都会超糟糕的!
“相信我,要是萍琪现在正在我身体里,那结果可好不了!她说不定已经被关起来了!没准会被关进精神病院里,就像……现在……这样。”
嗯……头一次,我觉得我可能给萍琪留了个超大的烂摊子,就算我们成功地把身体换回来也是一样。
“对,就像现在这样,”医生说道,“而你现在就在这里了!”
“拜托,我真的没发疯,好吧?”
他只是定睛注视着我,扬起了一边眉头。
“好吧,‘迷惑’,怎么都好啦!我真的和萍琪换了脑子!我是说,拜——托——!在这里发生了这么多怪事之后,这还能算得上怪事吗?”
“你指的是什么?”
“哦,我不知道呢,”我稍微有些讽刺地说道,“梦魇之月的回归如何?小星座熊闯进镇子破坏如何?或者是贪食精灵闹虫灾把能吃的都吃了?不然邪茧和她的幻形灵大军在中心城作乱的事呢?还有,哦,我不知道,那个变态无序让天上飘棉花糖云彩下巧克力牛奶雨的事又如何?这么多怪事前前后后都发生在这里,我是个异形这回事真让你觉得有那么奇怪吗?至少给我个机会,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好吗!”
“对,这里发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还真多,而最新的事件是,你现在相信你是个异形。你说还会发生什么怪事?”
“就在同一天,你给我打了针镇定剂,然后把我关进这里了!”我恼火地说道。
“一点都没错,”他一边说一边在板子上记录,“可是,你却把这些发生过的怪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哪怕是差不多两年之前发生过的事?”
哦,该死的。
“我们异形是在……电视上,看你们这些事情的。”我努力解释道。
“在什么上?”
“电视,就像……像个神奇魔法盒子,里面会播放一些故事啥的,而有些故事是关于你们小马的,所以我才知道萍琪和她的冒险相关的所有经历。”
“我知道了,真是有创意。”他说道,在板子上奋笔疾书。然后他从那沓子文件里抽出一张东西放在我面前,“你觉得这看起来像什么?”
“一张撒了不少墨水的纸。”我调侃道。
“不,我知道,我是问你这像是什么。”
“哦,好吧,你干嘛不说清楚呢?”我问道,然后我凑过去更仔细地看着那张纸片。“嗯……看起来像是个罗夏墨迹测试!”
“你是说‘马夏墨迹测试’?”医生问道,我叹着气点点头。又是个意想不到的地球用语小马化的笑话!我这辈子真是……
“我的意思是说,”医生听来有点恼火了。(而且我得承认,终于惹得他出现了一些情绪波动还让我挺有成就感的!)“这纸上的墨迹在你看来像什么?”
“哦……”我说道,“看起来像是……一张好纸被糟蹋了!”

医生最后叹了口气,把纸片拿走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铁了心不会跟我好好合作了。”他说道,“不过,我就告诉你我的看法好了,我认为你是一只非常聪明,非常敏感的小马,在过去几年里饱经沧桑。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都一直发生在你和你朋友身上,我想这使得你开始不想当萍琪了。我想这个‘人类异形’之类的东西只是个相当聪明的发明,用来逃避生活中那些残酷的现实。”
“这简直错得离谱!”我抗议道,“在我家里,我的生活非常普通也很完美,我有工作,我有女朋友,我什么都有!”
“真有意思,你还是个雄性?”
“没~错!”我说道,于是他又在板子上记了几笔。
“好吧,派小姐,要是你真把你另外一辈子的生活记得那么清楚的话,那么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简单!我叫……”
我的声音在惊疑之中消失了。记忆中,我名字应该在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缺口。我记不起来了!我能记得我的生活,我的童年……甚至还记得我那天早上吃的是什么早餐(炒鸡蛋,香肠和土豆煎饼)!可是我的名字却不见了!
“这看来就很简单了,派小姐。你,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富有创造性的年轻姑娘,而你的生活最近可以说是相当的糟糕。而刚才,当我问萍琪哪儿去了的时候,你自己也说了:‘萍琪绝对是发疯了!’”
哦,我确实说过这句话,不是吗?
“于是,你就用你那无限的想象力去为自己想象了一个存在于另一个躯壳中的生命。在那里,你不需要再当萍琪了。在那里,你甚至都不需要当一只小马。你只忘了一件事:忘了给你的新生活命名。”
他站起了身,只留下我还呆若木鸡地坐在桌子前面。这是真的吗?我是说……甚至连我的行为都有点像是萍琪!不,是非常像萍琪!
“我会让护工把你送回你的房间,好吧?我需要你好好想想,派小姐,你拥有朋友,你拥有家庭,而他们都爱着你。希望你能好起来,健康快乐地回到他们身边。我们明天再谈,萍琪。”
护工把我带回了我的房间,不过我几乎没有留意。我的脑袋里现在是一团浆糊,怀疑,否定和恐惧都搅成了一锅粥。
我坐在我的小房间里,足足几个小时,一直在脑袋里苦思。我真的就是萍琪吗?这整个的事情,难道只是一种错觉?就在我即将接受这种可能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在我脑袋里冒了出来。
他说了“人类异形”,你没注意到吗?这声音说道,可是你从来也没在他面前提过“人类”这个词吧?就只是说“异形”而已。这可是相当有意思,你不觉得吗?
我眨了眨眼睛,哦,我的天,一点都没错!我从来没在这医生面前说过“人类”!也许他是从其他小马那里听到的?可……
我在脑子里把那一天的经历快速地回放了一遍,我就只是在暮暮和云宝面前才说了“人类”这个词,可那个医生说他根本就没和她们聊过!
而且不知怎么的,他看起来很明白,你在记忆中丢失的,就只是你的名字而已。那个小小的声音提醒道。
我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后背油然而生。那个针管医生很明显知道些什么,却隐瞒着我!
还有更多不对劲的地方,他说“我的朋友们”,这肯定是说暮光闪闪和其他伙计们了,他说她们拒绝和他交谈,但是怎么可能?她们都是萍琪的朋友!她们会想用任何可能的方式来帮助她!而且为什么她们连探望都不来探望一下?
然后我意识到了,萍琪的某一样东西并不属于我,那就是对自己的怀疑——怀疑她的朋友们可能并没有真正爱着她,而我知道暮暮和其他朋友们绝对会来看她的!可我都在这里三天了,肯定是有谁不让她们来看我!而且我敢打赌就是那个扯谎精医生!
不对劲,有些事情非常不对劲!而我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以困在萍琪身体里的人类之魂起誓!
所以就是这样了,今晚,我要闯出这个鬼地方,我要去找到萍琪的朋友们,我要去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我要把这一切都解决!
但是……如果我失败了的话……好吧,我真心希望这消息能传到能帮我的谁……或者说能帮得了萍琪的谁那里。要是我搞不清该怎么扭转局面,她就得真的困在我身体里了。好吧,拜托了,找到她,帮助她离开她呆的那监狱之类的地方,然后成为她的朋友。她需要尽可能多的朋友。
而现在对我而言是时候了,该是我胜利大逃亡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