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通讯记录器*,我记录下这些话。
这是我们守望第五年的第一百一十一天;这是自背叛清算开始的第三年。我的脾气不再继续变坏,在我无尽的磨砺与等待中,我的剑刃刀锋变得更为锋锐。
我在等待。
我是阿卡德(Arkad),圣血天使的守望者,并且至今为止——自从我主圣吉列斯的命令出口之时,我便是巴尔与她周围一切事物的守卫者。
我们有二十人之数,我和我的兄弟们。在我们母星的铁锈红沙之上,有着从我们军团庞大总数之中调出的、不过两手之数的战士。我们在修道院的堡垒厅堂中列队行进,我们无尽地演习操练。我们与彼此、与搏斗机奴无止尽的搏击。我们考虑并计划安排着人类侍从组成的军队,他们使军团的薪火永燃、使圣血天使军团的荣耀永葆光辉与完美,保证在任何时刻一切都准备妥当。
但我们在等待。
在宇宙浩瀚永恒中,五年并非眨眼瞬间,但对军团的阿斯塔特战士们来说这时间也不过轻易一瞥。我们生命的广度常人往往无法理解。那跨越数十年的战役便是我们生命之血肉、存在之源泉。
五年?我在静滞舱里沉睡过更长的时间。这点时间又能意味什么!
这点时间意味着……
时间是一种奇怪的、富有延展性的东西。我还记得那些呼吸吞吐间便跨越过去的年份,但这些年缓缓挪动着,仿佛一天比一天漫长。每个黎明我都屹立于巴尔红色的太阳之前,而每次都仿佛要经历永恒的等待才能看到它坠回到地平线下。
这种无所作为激怒了我,其他人也是同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忙于琐事和训练,却未取得任何进步!而这一切发生时,在这星系之外,却正爆发着一场将群星燃烧殆尽的、非同寻常的战争。一场内战,一场军团对军团的梦魇。这场冲突……我低声呢喃……也许已使我们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我希望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我希望就在今天,这我曾发誓遵守的命令会从我肩上解除。
帝国备忘录 # GHJRHVE/334/DXGJ/7316/Thet
+++数据开始+++
以荷鲁斯.卢佩卡尔,战帅、众兄弟之首*(剩余头衔省略)之名,令天使圣吉列斯,第九阿斯塔特军团的基因原体、巴尔之主(剩余头衔省略)集合圣血天使军团的全部三百支连队【相关见:附录】,将人类帝皇的战旗带往西格纳斯星系世界。圣吉列斯殿下将为被称为拿非利(Nephilim)【相关见:梅尔基奥(Melchior)平定,白色疤痕的灭绝程序】的外星种族枷锁下的迷途者带去帝国的不悦与启示,直至外星异形彻底毁灭。
以泰拉之名,此令必被践行。
+附录+
为保持巴尔星系和军团结构的平稳运行,一支象征兵力将在原地待命。最少建议需求6艘主舰及其伴行随从舰船、包括其全部船员,以及不少于20名星际战士。
+++数据结束+++
我爬上东侧堡垒主楼那黑玄武岩铸就的降落坪,赫赞(Hezen)兄弟正在那里等待着我。跨越过宏大边楼屋顶以及修道院的穹顶,他望向远方。
赫赞没有转身,即便我很清楚他听到了我的到来。在此处除了狂风的低啸没多少其他的声音。我们的堡垒如此寂静,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当我走过拱廊时,我只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赫赞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个圣血天使,他鲜亮腥红的盔甲打磨得光可鉴人,在正午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
他还是没有转身面对我。
我的装甲是乌黑的,按照守望者军官制度要求。与他的装甲一般崭新完好。它们每晚都被清洁、抛光,即便当下也许并没有这样的需求。在我臀侧挂着我带白骨般洁白羽翼头骨的牧师权杖(crozius arcanum),这是我军阶和地位的象征。我需要思考一会儿才能回忆起上次我激活武器的分解力场开关是在什么时候了,如今它在准备状态始终保持沉寂,就如同我们一样。
“赫赞。”我叫了他的名字,我的老朋友最终还是施舍了我一眼。他的头盔夹在一臂之间,丝丝缕缕的银发在微风中飘摇。一排服役钉无法忽视地镌刻在他右眼上方,赋予他一种永恒的古怪表情。
“阿卡德兄弟。”他微微鞠躬,“轨道上传来消息。”他轻敲着他的通讯器,“一艘小船离开了目标,已在前几分钟进入大气层。降落许可已得到批准。”
“星舰呢?”那艘战舰,一艘无畏级轻型巡洋舰,是在星系最远端的前哨站,阿莫奈(Ammonai)的轨道上被巡逻哨兵们首次勘测到的。
“在一打战舰的枪口下呢,”赫赞说道,“哪怕他未经许可点燃了等离子发动器(plasma torch),他们都会开火。”
我认为这是相当合适的举措。通讯十分简洁,舰长只通知我们他带来了一位身负泰拉摄政权威的信使。旗帜与密码都是最新的,也完全正确,所以我除了同意外也没什么其他选择。
但在此时信任已是奢侈品,我已确保视野内的每一座塔楼都有一位持有追踪者型号爆弹枪的战士把守。我们都听说了在伊斯塔万、考斯和其他地方发生的背叛故事,原本应当抱有忠诚信念而来的战斗兄弟最后却是叛徒,谋杀了那些空着手迎接他们的兄弟。这样的事不会在这里发生。我已发过誓。
我听见远处推进器的噪音,随着连接器啪地脱开,我也拿下了自己的头部装甲。骷髅面具的头盔被锁在我的大腿盔甲上,我的视线移向云层叠布的天空。有些人说我有一副未完成的缺损人类外表;我没有头发,这是在凡多克斯主星上那几乎杀了我的毒素的后遗症;如果非得说来,那我以我的缺损自豪。如果一个人在第一次会面时,不敢第一时间回应我的直视,那我觉得我永远不可能真正的相信他。
现在一艘登陆艇来了。我在西边看到了他,移动得很快。它如岩石般灰白,即便是我被基因加强过的视力也无法分辨出任何身份徽记。我的手垂到了我权杖的握柄上。
赫赞也看见了它,他将他的手放在了皮带枪套中的爆弹枪上。我们二人都做好了杀戮或被杀的准备。并且我真切的觉得,我二人都隐秘地希望有一个开启战斗的借口。
这是架风暴鹰。它越过降落坪,伴随一声发动机精疲力竭的轰鸣,它停了下来。降落踏板在尘埃落定前就放了下来,一个身形轮廓自舱口中浮现。
一个星际战士,他不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了。那巨大的动力甲占满了运输船的内部空间。但这个所谓信使身着的是什么颜色?在我看过去的第一眼,我并不清楚。
我记得另外一个信使,那是五年前了。那个瞬间在我脑海中依然如此清晰脆弱,我过目不忘的记忆使它如此栩栩如生,仿佛现在就重现在我面前。
我在战舰止心(HeartCease)号上。这艘战舰是个老朋友,在帝皇第一次来到巴尔之时我就在这艘战舰上,我那时还很年轻,那么年轻。当圣吉列斯回到我们身边,我们终于重归完整。
但在这段记忆中,大天使并没有与我们在一起。
大多数军团的舰队都被部署在银河的各处,在过去一年中则大部分在凯弗斯带(Kayvas Belt),不过现在那项任务已经结束,而血天使们正为新的战斗做准备。遵从战帅的命令,我们将前往西格纳斯主星,去惩戒将自己异端意志强加其之上的外星人。这将是一次史无前例的行动,星语者信号传达来的意图是整只军团都将前往那些被腐朽的星球。
我承认,我被这个情景深深打动了。我们所有人,整只庞大的猩红军团、全部死亡天使们,全军出动,只为一个目标。哦,我是如此渴望成为这场战役的一员,这将会是何等荣耀。
但是事情却并非这样。
命令由原体亲自下达。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来发布这道命令,因为他太清楚当我们扛起这个责任时我们会怎么想了。在导航员贾斯帕(Jesper)、星语者领队转播这道命令的时候,我从他的吟诵中听到了原体声线的回音。
原地待命。
那时我的确畏惧了。
贾斯帕说出了20个名字,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些未被选中者脸上闪过的遗憾。对我们的遗憾。当他们离开前去集合时,他们带着苦笑向我们告别。他们替我们感到悲伤,但他们也很庆幸他们并非我们的一员。
现在我们代替他们肩负着这个伟大而单一的使命了,我们会守护着巴尔星系以及我们军团的故乡,在我们其余兄弟与异形战斗时,保护并养育它。我们会成为守护者。被赋予守护家园安全之信任的守护者,而非自由战斗的战士。
这是件苦乐参半的事情。从一方面来说,我们二十个人被圣血天使那搏动的心脏所赋予的信任是一种最高的荣耀;从另一方面来说,无法品尝我们整个军团在西格纳斯将取得的胜利果实也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我接受了命令,以一个守望者应有的谦卑和坚忍态度接受了它。但并非所有人都与我一样。
这位信使没有带着任何军团徽记,也没有任何军衔标志。他的盔甲上没有任何特征,除了一侧肩膀上侵蚀严重的小标志。但真正使我震惊的莫过于他公开穿戴着智库的灵能兜帽,这无疑是对尼凯亚法令的直接违背!军团阿斯塔特被禁止使用那精神能量,但这个人却丝毫无惧谴责地展露着灵能者的用具。
在他真正踏足于巴尔之前,我就已经站在了坡道上,阻止了他的脚步。赫赞在我身后,他已拔出了爆弹枪。
这个灵能者以一种也许是冷酷的愉悦眼神看着我,现在我能更清楚地端详他,光头,脸上带着胡茬,机敏警惕的双眼,还有一个被无数攻击打断的鼻梁。在我的疑问出口之前他就已知晓我所想问的,却并不是通过使用他的力量,而是因为在这之前他已听到过这疑问上百次。“我是泰洛斯.鲁比欧(Tylos Rubio),魔纹马卡多的代行者,他与帝皇的权威与我同在。”
剩余的东西不言而喻,魔纹的话语就已足够成为任何事务的许可。
过了一会儿,我后退让他踏上巴尔。“我想知道你的军阶与军团,兄弟。”
鲁比欧的表情毫无波澜。“你该能猜到,这二者我都没有。我仅仅作为摄政意志的工具而站在这里。”
“那么马卡多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赫赞问道,“我听说外边正爆发着内战。”我的战斗兄弟丝毫没有掩饰他的痛苦。
“是的,”鲁比欧点头道,“并且如今这场战争也来到了巴尔。”
“我们没有看到叛徒的船。”我的手放在权杖上,我在期待着一个拔出它的机会。“荷鲁斯.卢佩卡尔,愿死亡使他腐朽,但似乎他还没有试图测试我们的防御。”
“但我想你们应当知道非物质界的骚乱?”鲁比欧用疑问压迫着我,“那人们称之为毁灭风暴的巨大亚空间风暴带?”
“我知道。”
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贾斯帕的几个星语者直接死于那巨大的灵能波动。我们看过报告,零星又互相矛盾的报告,关于那切开了银河的、无法逾越的巨大旋涡。有些人说那是被人为制造的,被反水的战帅与他的叛徒盟友们创造出来;还有人说是帝皇造出了它,作为封闭泰拉的一道坚实壁垒。不论其起源,当它在虚空中搅动沸腾,天空被撕裂为两半。
我知道毁灭风暴。它仿佛一道血淋淋的帷幕,遮蔽在巴尔与我们亲人去往的遥远群星之间。那是我们试图前往西格纳斯星系的路上必须要撕破的障碍,正是它遮蔽了我们的军团、我们的原体向我们传达的消息。
“那你应该知道银河的版图已经改变了。”鲁比欧探手摸向他皮带上挂着的一个包裹。“也许永远改变了。为帝国的利益,这种改变迫使马卡多大人做了一些艰难的选择,这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他手中拿着一只哑光黑色的管子,一支存放感光羊皮纸(photic parchment)的信息卷轴。这黑色卷轴是如此罕见的一种文档,比起偶然事件它甚至更像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我看见它,开始时我甚至没能理解。
在现存的全部记叙中,只有仅仅两次,这样的消息被传递到了一支阿斯塔特军团的母星。我伸手接过它,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我是阿卡德,圣血天使的守望者,巴尔的守护者,我只能这么做。
长管旋转并打开,羊皮纸在我手中伸展。我颤抖的手指掩藏在陶钢护甲之下。
“我很抱歉,兄弟。”我听到鲁比欧在说着,但是那些词语都如此遥远。构成我存在的每一分子都被这卷轴上书写的语句紧紧束缚。银色的字迹,印在黑底之上。
“不再有圣血天使了。”我说着,声音仿佛从我身上彻底割裂出去,它吐出的词句丝毫没有表达那些在我脑海中回荡着否定的尖叫、反抗的咆哮。
“我们的军团……被宣布抹消了。”
赫赞绕着灰色铠甲的战士踱步,他的枪口抬得与他的怒火一样高。“这是什么谎言?”他怒吼着、瞄准了鲁比欧,“你不能这么说,你没有权利发出这样的命令!这简直疯了!”
“这是摄政的命令,”灵能者回答道,话中并非没有同情。“我很遗憾的说,如果你们拒绝执行这个命令,你们会被立刻认定为除籍叛徒(excommunicatus Traitoris)*。”
我麻木地拿着这个卷轴,我记得我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在舰队出发前往西格纳斯后仅仅过了一个月,但那么多事情都改变了。
传送效应那刺耳的滋滋声短暂的盖过我的一切感官,瞬间我就不再站在要塞的传送室内,而站在止心号上战术室的中央。
我拔出我的权杖,但没有激活力场。我希望这些对武器的展露就足够有效。
纳盖尔(Nagal)和其他人在我走过隔间时转头面向我。机组人员从我的行进路线上散开。纳盖尔和其他五名同胞,每人都穿着全套战斗盔甲、爆弹枪上好膛并准备好了一切。
准备好去参加一场战争。
“你不该来这儿,守望者!”纳盖尔十分恼火,他紧握他的爆弹枪,但并没有将其指向我。
“原地待命。”我下达命令,当这个词从我嘴中吐出时,我才意识到这仿佛就是圣吉列斯命令的回音。
纳盖尔露出一个尖刻的笑容,“这次不会了,我们会离开,你阻止不了我们。”他向我示意周围,止心号指挥部的船员们正处于战斗状态,准备让舰船离港并跃入亚空间。这群傻瓜,如果他们试图这么干,那风暴会杀了他们。我告诉过他了,但纳盖尔并没有被说服。“我们甘愿冒这个风险。在尝试中毁灭也比呆在这里、放任意志朽烂来的好。”
“兄弟,听我说,现在住手吧。这是原体的意志,如果你违背它,你会被认为是除籍叛徒。”
这使他们所有人发自内心地停顿了一瞬,但纳盖尔最终跨越了过去。“我并不希望有任何暴力之举,阿卡德。就转过身去,让我们离开吧。这是最好的。”
“我不会这么做的。”有一部分的我渴望和他一起离开,“我也体会到了你们的痛苦,你们的沮丧,我们都是!”我扫视过所有战士的脸,所有船员的脸。是的,我们都感受到了。“但我们有着我们的命令。我们必须留在这里保卫巴尔,直到我们获得解放。”
“保护她不受什么的伤害?”这个问题随着纳盖尔的咆哮炸开,“我们刻不容缓!”
他指向视窗外的那片星辰——如今已被黑暗吞噬——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外边,潜藏在亚空间的深处,一场地狱般的病毒正像是瘟疫般扩散。船员们把它叫做毁灭风暴。每天过去,它都在变得更厚重;随着它的到来,我们也失去了一切和军团舰队、和天使的联系。一张黑沉沉的天幕压在我们所有人身上。我害怕那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
我说出了那个名字。“荷鲁斯。我们必须要准备好对抗他——”
纳盖尔没有让我说完。他一掌拍在桌子上,“谎言!愚蠢!我拒绝相信这些对我主挚爱兄弟的诋毁!荷鲁斯永不会背叛泰拉!这都是某些隐藏在幕后的敌人为了分裂我们编造出来的计划,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去往天使的身边,我们应当去知晓真相。”他停了下来,冲动渐渐消退,那可怖的可能性逐渐压垮了他。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知道。“而假如……假如这的确是真的……那我们就更应找到圣吉列斯。”
“假如荷鲁斯的确是个叛徒,”另一个战士说,“我们会找到他,杀了他。”
我的战斗兄弟绕过我身旁,他眼中燃烧着恐惧。“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失去了我们的父亲……如果他……”纳盖尔无法让他自己吐出那个词。
如果圣吉列斯已经被杀死了?
我拿起我的权杖并将其放回套中。我走近纳盖尔,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天使死了吗?”我向他们所有人发问。没有一个人能回答。
“回答我,同胞们。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我们已失去了圣吉列斯,我会让你们带上船离开。”
接下来的沉默仿佛会持续到永恒。
“不。”纳盖尔最终说道。“我不相信他死了。如果他死了,我们会知道的。”他将手按在胸甲上,按在他第一颗心脏之上,“从这里。”
纳盖尔瞪着我,他恨我。他恨我让他呆在这里,他也恨我给我们二十人带来的消息。我是他所有怒火和失望的核心,我没法责怪他。
黑色卷轴在他手里,它在他手中被一掌捏碎,而后被他愤怒地掼在大厅地板上。这巨大的穹顶大厅,这为容纳圣血天使那百倍于我等的领导层所建造的大厅,如今只回响着我们几人的声音。“这不可接受!”
其他人也是同样。他们都听到我重复了鲁比欧兄弟的话,他们也拒绝接受它。那灵能者站在大厅之外,等待我们的回复,但我毫不怀疑他那超自然的天赋能让他听到这里泄漏出的一切信息。
“魔纹有什么证据?”另一个军团士兵问道,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他也完全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性,即我们二十人现在已是圣吉列斯之子的所有残部。“就凭那些白痴和普通人的话?”
但是我也看到了鲁比欧带来的数据板。帝国战舰的观察报告,那些是在叛乱爆发时从泰拉派出的增援舰队。只有屈指可数的残舰从毁灭风暴的疯狂中蹒跚而出,数百艘战舰,只剩下了一掌之数。
当这些战舰的船员越过西格纳斯星系的那些光年时他们打开了传感器,他们的占卜仪搜索着一切圣血天使舰队的联络,他们的星语者呼唤着红泪号与她姐妹舰上的同伴,
我已经看到了,现在我也给其余人展示了船员们看到的景象。一切只余黑暗,没有丝毫光明;西格纳斯的世界和群星原本所在之处,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坐标。
西格纳斯星系不再存在了。一块墓碑似的黑暗占据了它的位置,吞噬任何敢于踏足至这些腐朽世界的人。有人说那之中的所有东西都被带进了地狱,假设那地方真当存在。如果我可以,我想为我的大天使悲泣。
这悲剧在我脑海中震响,那么庞大让我几乎无法承受。整个军团,整个军团的存在都被抹去。我的所有兄弟,我并肩作战的同袍,我天使般的父亲,走了。
我真的相信我们失去了圣吉列斯吗?承认这个事实让我羞耻,但在那一刻,我的确这么认为。我相信我们失去了一切。
赫赞在点头同意,“摄政难道指望我们就这么安静地走向消亡?他肯定知道我们不会毫无争议地接受这解散的指令!”
解散。如此软弱无力的字眼,来形容如此可怖庞大的举动。所以这就是最终判决。一整个星际战士军团的系统解散;每一个残存的物质存在,从一个爆弹枪壳到战舰,所有东西的回收和再分配。这就是从旧夜之始延续至今遗产的最终一页,这便是对圣血天使最终结局的承诺。
不是在光荣的战斗中,与棘手敌人战斗至我们的最后一个同胞消亡——而是一纸笔墨写就的死亡判决,被管理者、政治家和战略家著就。这同样使我恶心、使我愤怒。这不是我曾宣誓为之奋斗的帝国当有的行径!
“我们还没死!”纳盖尔怒吼,其他数个人也应合了他的咆哮,“哪怕……哪怕这是真的,”他说,盯着那黑色的卷轴,“也还有二十个圣吉列斯之子活着!二十个灵魂已足以重建我们的军团。”
“一个就够了。”赫赞低咆,“无论是否要花费千年岁月,我们总会恢复我们的力量。”
“假如你有这些时间,那的确会是这样。”
我转过身,我看见鲁比欧站在我背后。他是如何进入并且不被我发现的接近的?这也让人不安。
“但这是艰难的时刻,血天使。这是我们的帝国从未面对过的最艰难的时刻。”
“你没有权利站在这儿!”纳盖尔说道,“这里只允许我们军团的子嗣进入。”
鲁比欧无视了他,转而看向我。我感觉到灵能者在审视我,看到了我心中的恐惧。他冷酷地点头。“与荷鲁斯的战争恐怕会把银河一撕为二。优先级已经改变。如同一个医生必须牺牲一条肢体来拯救一条性命,魔纹已作出了艰难的选择。我很遗憾你们的军团在这样的选择天平上是更轻的一方。”
“有话直说。”我找回了我的声音。“如果你是来成为我们的处刑者,鲁比欧,那就快些这么做!”
他微微鞠躬,他的手移动着,沿着修道院堡垒的轮廓滑动。
“那支撑着一个军团的战争机器,基因机器与武器库,这些全部……如此硬件设备的价值无可估量,并且不能允许他们落入叛徒之手。它们必须被保护起来,培养起来,这样在适当的时侯才能作为新的增援投入战场。”
“叛乱不会持续那么长。”赫赞说道。
“你能确定吗?”鲁比欧回复道,“魔纹预见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即便是现在,在遥远的土卫六,他也已准备好了新的武器,新种类的战士。马卡多有所准备。”他展示他的盔甲,“我,我和像我一样的人,便是为他的目标而被召集。”
“你会为此摧毁我们的堡垒?”纳盖尔的语气平淡而冰冷,“当我们处于最低谷的时候,摄政像食腐生物一般来到巴尔,把这里剥空?这就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他逼近鲁比欧,拳头紧握,“来剔干净我们的骨血?”
“是的。”灵能者回答,“利维坦货船(Cargo leviathans)已在途中,是恢复中的忠诚机械教派系召集的。他们会移走需要的东西。”
“出去。”纳盖尔咆哮。
“我还有话要说——”
“出去!”战士吼叫着。我看到鲁比欧停了一下,然后再次鞠躬。他离开后,纳盖尔的愤怒指回到我身上。“你应该让我们离开的,阿卡德。该死的,你应该让我们走!”
我面对他。“如果那时我让你们离开,那么如今我们就真的分毫不存了。”
“看看你周围,”纳盖尔沉声道,“马上我们也会变成那样。”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梦。
我们从未谈起那个梦,尽管我们都同样反复经历过它。
那些真正陷入睡眠的人——如果一个星际战士能进入真正的睡眠的话——看得最清晰,但哪怕是我们中那些清醒的人,在站岗或是在训练的人,也都体会到了那种……
我犹豫地称之为一种幻象。
我看到了什么?大批混乱的情景涌入脑海,像是未被完全回想起的记忆一般在我的思维中闪烁。似血般殷红的沙漠世界,但是不是巴尔。天空中的烈焰。一个巨大的生物,比起人类更像是野兽,但身形模糊使得我无法分辨他的特征。
那东西手中握着大斧,巨大的一击,我的数百兄弟们就此死去。
在这一切中央,是圣吉列斯,他的羽翼伸展开来。我看到他在坠落——即便我心知天使永不坠落。
然后这一切消失了,但在我清醒时,某种可怕而短暂的愤怒从我体内觉醒。这种愤怒太过奇怪,飘忽不定又难以理解。在某些程度上……我感觉我被他一触即逝的触碰污染了。
在帝皇的启迪到来前的那些时候,这种梦境曾被称之为凶兆。
但在那天之后,我们二十人之中没有任何战士再提起它。就仿佛提及那梦境的暗示就会使其成为必然。
接到传唤消息,我来到了停机坪。鲁比欧的风暴鹰依旧静静蛰伏,如同随时准备好射入天空的猛禽。
当我走过寂静的修道院回廊,经过上层展示馆时,我承认我已做出了决定。无论灵能者说些什么,他都无法动摇我的决定。
“说吧,”他的身影从降落板里面显现,我沉声道。
“对于你和你的兄弟们,阿卡德,我有个提议。一个机会。”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我思索片刻,鲁比欧是否也曾站在我如今的处境里,也被一种如此惨痛、无法计量的损伤重重压在身上?这个战士卸下了他皮带上的动力剑,连鞘一并将其向我展示。“在这之前,你询问过我的军团和军衔。我曾是第十三军团的战士,是极限战士的一员。”鲁比欧翻转武器,使我能更好的看到剑柄上十三军团的符号。“我也失去了我的军团,就如同死去与失落的马库拉格之子们一样。”这话语并无任何夸张,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痛苦,我相信他。
“所以现在你成为了马卡多的特工?”
他点头。“许多中的一员罢了。我们之中有些是军团阿斯塔特,叛变双方阵营的都有;还有普通人……或者其它。现在我有了新的目标。”
他提到魔纹在太阳系的部署,那些秉持帝皇之名的行动,但并没有完全开诚布公。穿越群星,他告诉我,措施都在进行。舰船和人口被安静地转移到即将来临的大战最需要的地方,军事设施、基因技术以及一个军团建设所需的基础模块亦是如此。一切都按照马卡多大人的计划井井有条的运行,一切都在为一场战争做准备——不是针对荷鲁斯.卢佩卡尔的背叛,而是针对那被战帅唤醒的黑暗力量。
对此我有些不甚明了,直到他说出那个邀请。然后我懂了。
鲁比欧伸出他的手,“加入我们,阿卡德,你和你的兄弟们一起。黑卷轴也许标志着你们军团的终结,但这非你对泰拉责任的句点。”
“你想让我们为此放弃我们自己的颜色?”我端详着他幽灵般灰白的动力甲。然后我轻敲我如夜黑暗的装甲胸膛上、那伸展双翼的血滴。“我宁死也不会放弃它。如果圣吉列斯被夺走了,我们这些失落之子当真失去了他……那这样,像丢弃一条披风般撕去我们的身份,就是对他回忆的最大侮辱!”
“你不明白。”
“我明白。”在我逼近他时,鲁比欧稳在原地,“我代表我的所有兄弟说出这句话。你的提议被拒绝了。”
值得赞扬的,他并没有多费口舌试图继续说服我。“很好。那么我对你有最后的一道命令。”灵能者将剑鞘系回皮带上,递给我一个通讯模块。“你们在轨道上的船,那支小型守备舰队……我下达了来自马卡多的命令,通知他们解散并且更换目标——”
我的嘴唇上浮现微笑,心中膨胀出了骄傲。“但是他们拒绝服从?”在那一瞬间,普通人们,船员、侍从与凡人军官们,他们提醒了我——哪怕并非阿斯塔特,一个人也一样能成为军团的一部分。
“舰长拒绝接受魔纹的命令,除非你们批准他们那么做。阿卡德,你必须把舰队从他们对圣血天使的誓言中解放出来。”
“我不会那么做。”我听见脚步声,陶钢战靴敲击在岩石上;这是全副武装士兵们的声音,它们逐渐响亮、填满我背后的空间。我转身看向他们的面庞,但我的每一个兄弟都已将自己的脸覆盖在战盔之下。
而他们的装甲……
他们不再穿着我们军团的如血猩红。矾石染就的深黑覆盖了他们的战甲,使其与我的黑甲更为相似。唯一依然存在的鲜红色,是他们胸膛上、肩膀上那刺眼的X型十字。那光秃秃的线条仿佛鲜血淋漓的伤口。
领头者是纳盖尔。“既然我们已确实成为了死亡连,”他低吟,“那最好让任何看到我们的人都明白这一点。”
我的骄傲感越发强烈。转过身,我看见鲁比欧目中的疑问,“荷鲁斯.卢佩卡尔在哪里,兄弟?这个叛徒藏身于哪个阴暗的角落?”
鲁比欧立刻明白了我们所有人的意图。“你想去直面战帅。你们二十个人,面对他的全部军队,他的叛徒大军?你们会死的。”
“按魔纹的意思,我们已经死了。”赫赞咆哮道,“我们会找到荷鲁斯,杀了他。或在这尝试中死去。”
“我们难道还期冀其他的死法?”我问道,“任何向大天使献出忠诚的人都可以跟随我们,只要他们愿意。”
灵能者拔出了他的短剑,动作缓慢而谨慎。剑身开始发光,与之一并激活的是他灵能头罩上的水晶。“我不能让你们那么做。你们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命运,因为你们是军团阿斯塔特战士,这是你们的权力。但那些船属于帝国,属于泰拉。”剑尖指向我的脑袋。他依然递出了通讯模块。“告诉他们,原地待命,阿卡德兄弟。”
“不。”牧师权杖突然出现在我的手中。光环发出细碎的爆裂声,逐渐转为蓝白色。
在那一刻,我已完全准备好做出某种无法想象之举。为我坚信正确的信仰,我已准备好杀死另外一个星际战士,我也清楚我背后的战斗兄弟们不会对我有分毫阻拦。没有谴责,只因他们同样认为此乃正确之举。如果非得如此,我已准备好结束泰洛斯.鲁比欧的性命。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感觉甚至是……解脱。荷鲁斯的叛徒们也是如此期望的吗?只要发生了一次,下一次杀戮就变得更加简单,然后是再一次、再一次?我们如今正脚踏界限,而另一侧的道路将会染遍那些曾经被我们称为兄弟、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士们的鲜血。
而在我们的武器相撞之前,一声出于人类之口的大喊插了进来。
“等等!等等!住手,以天使之名,住手!”
纳盖尔,赫赞和其他人如黑色的幕布一般分开了,让一个人通过。瘦削、穿着丝绒长袍。他仿佛头晕目眩般踉跄前行。是贾斯帕,星语者领队。他正尽最大努力跑向我们。他身后拖曳着一排纠缠在一起的电缆和仪式性的绳带。他从堡垒的星语者隐居所(astropathic seclusium)疯狂冲来,如此急切,使他现在完全是衣冠不整的状态。看到这样的贾斯帕,我有些担心,无论他带来了什么信息,那必然极端重要。可怜的传信者甚至都没正确的从传输器上脱离开来,鲜血混杂着液体正从他眼角淌下。
星语者倒下了,赫赞在他身边抓住了他。他像拉着孩童般支撑着这虚弱、衰落的人,将他带向我们。
“听我说。”贾斯帕嘶声道,他几近失去意识,但那瘦小的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的意识,让他继续说着。他的语调转为一种如歌颂般的重复吟唱,念出了模式密码以表明他信息的真实性。他在传递星辰发来的通讯。“拉多隆穿过那遥远嚎叫的群星如是说。”他低语道。
“第一连长?”这个名字让纳盖尔僵住了。我们的兄弟拉多隆在西格纳斯被传唤到了天使身边,突然间,贾斯帕焦急失措的理由再清晰不过。
“他说……”星语者在死去。他透过毁灭风暴接受这条信息的举动是自杀性的,他牺牲了自己,因为他知道这能拯救我们。他的举动让我自愧不如。
“天使未殁。军团长存*。”
这是星语者贾斯帕赋予我们的最后一条信息,我听到了他心脏最后一声搏动。
鲁比欧也无法质疑他所听到的消息,他的通讯器传来了他巡洋舰上的星语者对此的肯定。他的剑垂向地面。
我举起我的权杖,巴尔红色的阳光在它表面上流淌,如同满溢的鲜血。“回去吧,鲁比欧。带上你的船,带上你的命令,两手空空地回到马卡多身边去。”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在歌唱。
“看来他对你们失落的判断下得有些太早了。”灵能者说。
“我们从未失落*。”我摇摇头,“我们是圣血天使。”
这个答案便已足够。

*通讯记录器:vox-thief。感谢鸦卫大佬给的名词翻译建议~
*First Among Equals:荷鲁斯称号之一,感谢青丘周饶东宁兰芳大佬的解惑以及科普~
*除籍叛徒:excommunicatus Traitoris。感谢希尔大佬的翻译建议~
*Sanguinius lives. The legion endures.此处翻译感谢aeolus039大佬的建议,感觉好多啦
*我们从未失落:We were never lost.此处感觉也翻不出原本多重含义的味道……_(:з」∠)_所以也放下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