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猎人

我知道自己是人间之里的最后一个猎人，正如夜空中的猎户星座已经被吞噬太多光芒。

可能在我离去之后，猎户座就真的沉寂了。村里的人称它为伊吹童子座，说它是传说中的鬼王在星辰间的化身。不，我一直不这么想。道具店的店主送给我过一本外界的全天星图，我看到了它，手握着套索与长弓驰骋于天际，它是星界永不停息的猎人。

没有人愿意继承我的竹枪和弓箭，人类是幻想乡最弱小的存在，我是听境界的妖怪这么说的。我在一次迷途偶遇了她，她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在漆黑的裂缝中。当时她的脸上念叨着这句话。

我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能力，可以仅仅通过观察面部知晓他人想说什么。作为猎人，我很需要这种能力，因此我可以识别出保护行人安全的山犬，守卫山中仙人宅邸的花虎。无差别地猎杀所见的所有生灵的不是猎人，是屠夫，真正的猎人永远对猎物心怀悲悯和感激。

我曾经邂逅竹林中的白衣少女，她和我在星空下的一团火堆旁饮辛辣的小米酒，夜色陷入一片甘甜的氤氲。我仰头看着小熊惊慌失措地跑过天穹，猎人身后跟着张牙舞爪的狮子。她教我辨别有用的草药，通过树木的年轮确认方向，以及哪种竹子最坚硬，最适合做成竹枪。

“你喜欢看星星啊，”她说，“我告诉你，只要认识伊吹童子座，就可以记住很多星座。”

那是猎户座。我在心里说道。“妹红，你是猎人吗？”

不，我不是。她笑了笑。

但我知道幻想乡还有一个真正的猎人。她背后长着黑色的羽翼，武器是刀刃般锋利的疾风和一把枫叶形的扇子。第一次见面时我蹲在一片灌木丛背后，她模仿着山羌的叫声，那个小东西刚刚把脑袋探出来。一阵狂风掠过，隐约迸现出一丝血花，她走上前拎起那只山羌。这时她看见了我，我们的目光在林隙间相遇。

你好啊，亲爱的猎人。

成为一个勇敢，机智，沉稳，像风一样迅捷的猎人。我对自己说。

我和她之后还相见了很多次，有时隔着一条山谷，有时在湖泊两岸，谁也没有机会说出一个字，我们只是遥遥地看着对方的脸庞。

你好啊，亲爱的猎人。

后来我一天一天地老去，肌肉和体力随着年龄一同萎缩。我打猎的频率越来越低，偶尔上山也只是空手而归。猎人作为一个职业即将在人间之里消失，但我没有失落，因为我知道她还在，如风一般穿行于山林中。

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像是蜡烛的火焰燃烧到末端，一下子点燃所有凝固的蜡，年轻时的全部力量回到了我的身躯，我最后一次拿起竹枪和弓箭走向深山。我来到第一次和她遇见的地方，蹲在无数次枯萎又重生的灌木丛后面。我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最后一块蜡也几乎燃烧殆尽。在火焰濒临熄灭的边缘，我又一次听见了山羌的叫声。她捧起我的脸庞，她依然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美丽。

“再见了，亲爱的猎人。”她说。

再见了，我亲爱的风猎人。

面部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