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革命的结构（第四版）
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
作 者：（美）托马斯·库恩（Thomas S. Kuhn）
伊安·哈金（Ian Hacking） 导读
译 者：金吾伦 、胡新和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I S B N：978-7-301-21426-8
声明：本文为我读此书时所做的笔记（因字数限制有删减），关注 并私信即可获得完整版笔记。文中图片均整理加工自网络。
全书目录概览：
导 读
第一章 绪论：历史的作用
第二章 通向常规科学之路
第三章 常规科学的本质
第四章 常规科学即是解谜
第五章 范式的优先性
第六章 反常与科学发现的突现
第七章 危机与科学理论的突破
第八章 对危机的反应
第九章 科学革命的本质和必然性
第十章 革命是世界观的改变
第十一章 革命是无形的
第十二章 革命的解决
第十三章 通过革命而进步
第十四章 后记——1969
相关章节的内容简介：
导读
1962
冷战将物理学及其威胁深深地印入了每个人的脑海，尤其是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但随着冷战的结束，物理学也不再是世界的焦点。就在同一年，诺贝尔奖被授予了发现DNA分子生物学结构的科学家，这是变化的预兆。如今，生物技术已居于统治地位。（为什么会出现物理学到生物学的转变？生物学和生物技术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毁灭世界的物理学和人类永生的生物学？毁灭意味生存，永生意味幸福？）
库恩以物理科学及其历史作为其研究模型，但面对当今的生物技术世界，书中的观点在多大程度上还是正确的？要明白本书的核心（1962年的基础物理学）与2012年是根本不同的。
结构
库恩认为科学革命不仅确实存在，而且还具备某种结构。结构中的每个节点都被库恩赋予了名字：常规科学、解谜、范式、反常、危机、革命。
科学革命的结构：具有一个范式和致力于解谜的常规科学；随后是严重的反常，引发危机；最终由于新范式的诞生，危机得以平息。这一结构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检验的，但也遭到怀疑论的滥用（用以质疑“真理”的存在）。
不可通约性：在革命和范式的转换过程中，新的思想与主张无法与旧的做严格比较。一个新理论之所以被选择来取代旧理论，与其说是因为其真，不如说是因为一种世界观的转变。
科学中的进步并非通往单一真理的简单直线。我们所说的进步，体现在追求更为恰当的世界观念，和更为融洽地与世界的互动。
革命
库恩用政治上的革命类比科学中的革命。康德第一个将“革命”推广到科学中，他认为有两次思想革命：①数学实践不再依托于巴比伦和埃及的数学技术，而是转向了希腊的假设—证明模式。②由伽利略发端的一系列实验方法和实验室的诞生。
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结合在一起，抛弃了旧的科学和作为旧科学基础的形而上学。相对论抛弃了牛顿的绝对时空观；量子力学抛弃了因果性原理（认为原因和结果仅仅是表象，不确定性才是实在的本来面目）。
第二次量子力学革命使得波普尔意识到科学总是通过“猜想与反驳”而前进。具体程序如下：架构猜想→检验猜想→发现不足→反驳猜想→新的猜想。
常规科学和解谜（第二、三、四章）
库恩认为常规科学的工作是致力于求解当前某一领域中给我们留下的谜题。常规研究的目的不在于产生概念或现象的多么大的新颖性。例如对希格斯粒子的寻找，就是致力于验证当今物理学理论的预言。
常规研究所探讨的问题有三类：①重要事实的确定。理论留下了某些未能做出足够描述的量或现象，并只给出了定性的预期；需要通过测量或其他程序才能更精确地确定这一事实。②事实与理论相匹配。已知的观察与理论并不十分相符。我们需要找出出错的地方，重新调整理论，或是去证明实验数据存在缺陷。③理论的诠释。理论可能有着很好的数学形式体系，但却很难理解其推论。
上述分类并非全然正确。因为库恩认为科学中第一位的工作是理论性的，实验只能退居第二。但20世纪80年代以来，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和哲学家的研究中心转向了实验科学。
范式（第五章）
Masterman认为“范式”在书中有21种不同用法；但库恩认为这些用法的主要差异是文笔上的不一致，在对“范式”进行编辑加工后，认为其有两种不同的用法：综合的用法，聚焦于科学共同体；局部的用法，指的是各种类型的范例。
范式的特征：吸引一批坚定的拥护者，使他们脱离科学活动的其他竞争模式。范式必须是开放性的，具有许多的问题，以留待重新组成的一批实践者去解决。
反常（第六章）
常规科学其意不在革新，而在于整理现状。它趋向于去发现那些它期待发现的事。
“反常”指与似律规则性相悖；更一般的，与预期相悖。而且，并非每一项反常都会被重视。辨别反常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历史事件。
危机（第七、八章）
危机：面对反常，即使再大的修补都无法使之容纳于现有的科学。但危机并不足以使我们抛弃现有的理论。拒斥一个范式的同时，总是伴随着接受另一个范式。而对范式的选择包含着范式与自然界之间的比较以及范式之间的比较。
世界观的改变（第十章）
共同体或个人的世界观会随时间而改变，也会因范式转换，或者概念知识的革命而改变。科学革命之后，科学家会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运转方式，观察到新的现象，遇到新的困难，与这个世界有着新的互动方式。但是，库恩从未断言：拉瓦锡之后，化学家生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
不可通约性
通过革命而进步（第十三章）
“进步”何以体现？大多数人认为：一门科学是在其领域中朝向真理进步的，即存在一种有待发现的关于自然的完美和彻底的陈述。
库恩反对上述观点（哈金也反对），认为：科学革命能够摆脱那些遇到重大困难的旧框架，从而实现进步。
真理
库恩不认同：存在着一种完全的、客观的、真实的对自然界的陈述。但并不意味着库恩否认“真理”，他否认的是那种简单的真理“符合论”[⑤]（命题的真在于其与关于世界的事实相符合）。因为这种理论存在明显的循环论证——你无法限定一个与任意一个命题相符的事实，除非你表达出这一命题。
成功
库恩是维也纳学派及其同时代人的基本假设的继承人。《结构》真正地、永远地改变了科学的形象。
第一章 绪论：历史的作用
我们从教科书和经典著作中所获得的科学观根本不符合产生这些书的科学事业。这些书暗示：科学就是教科书和经典著作中所收集事实、理论和方法的总汇。因此，科学发展就变成一个事实、理论和方法累积的过程。这样，科学史变成了编年史，记载着成功的累积过程以及抑制它们累积的障碍。
科学史家发现越来越难以完成科学累积发展观所指派的任务。因为科学并非是通过个别发现和发明的累积而发展的；而如何区分出过去的观察和信念中的“科学”成分也存在争议。
进一步而言，一个新理论需要重新审视和评价先前的事实，同化和重建先前的理论，这是一个内在的革命过程，很少由单独一人在一夜之间完成。然而，历史学家总想为这过程标明精确的日期，把这个过程看成孤立事件；遇到困难也就不足为奇了。
新科学观的产生必须摈弃教科书中的限制。科学史家转而尽力展示出那门科学在它盛行时代的历史整体性。
第二章 通向常规科学之路
科学成就：为某个科学共同体在一段时期内公认的是进一步实践的基础。
常规科学：坚实地建立在一种或多种过去科学成就基础上的研究。
范例：包括定律、理论、应用、仪器等。
范式：意欲提示出某些科学实践的公认范例，为特定连贯的科学研究的传统提供模型。
被称为“范式”的科学成就的特征：①科学成就空前地吸引一些坚定的拥护者。②科学成就足以为重新组成的一批实践者留下有待解决的各种问题。
没有范式或范式的候补者，所有与一门科学发展可能有关的事实都同样重要。因此科学发展早期阶段学派林立。
一个理论要作为范式被接受，只须优于它的竞争对手即可。但它不需要，事实上也不可能解释它所面临的所有事实。
范式使得学派内部的争论停止了，终止了对基本问题的无尽重述；明确了哪些研究值得去做，哪些不值得。这样，科学研究的有效性和效率大大提高了。
真理从错误中比从混乱中更容易出现。——培根
取得一个范式是任何一个科学领域在发展中达到成熟的标志。
物理光学的历史：18世纪以前，每一位光学家都被迫重新建造基础→18世纪，光是物质微粒→19世纪，光是一种横波运动→20世纪，光是表现出某些波动特征与粒子特征的量子力学实体
新范式暗含着某个科学领域有了一个新的、更严格的定义，即科学专业化。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只为专业同事而写，与其他领域内的同事之间的鸿沟日益加深。
第三章 常规科学的本质
范式：是一种在新的或更严格的条件下有待进一步澄清和明确的对象。
最初的范式，其应用范围和精确性都是及其有限的。而范式的成功，在开始时很大程度上只是选取的、不完备的、有可能成功的预示。常规科学就在于实现这种预示，在于澄清范式所提供的那些现象和理论。
在范式的指导下，科学家把注意力集中在小范围的相对深奥的问题上。但常规科学又具有一种内在机制，每当造成这些限制的范式不能有效地发挥作用时，它能保证让限制变得松弛（特设性修改）。
关于事实的科学研究的三个焦点：
1、范式所表明的特别能揭示事物本质的那类事实。
运用这些事实解决问题，范式就能使这些事实在更精确、更广泛的情况下确定。
第谷的声誉来自于他为重新确定一类先前已知事实而发展出更精确、更可靠、更适用的方法。
2、这类事实没有多大的内在意义，但可以与范式理论的预测直接进行比较。
主要以数学形式构成的理论，其极少能与自然界直接进行比较；在可比较的场合，也要求取理论的近似值和仪器的近似值，以致严重限制了所期望的一致程度。
这类事实比第一类更依赖于范式。
3、
①阐明范式理论的经验工作。旨在确定物理常数的实验。
范式理论规定问题，并担保有一个稳定的解存在。如万有引力常数、天文单位等。
②解决范式理论中某些残余的含糊性。旨在确定定量定律的实验。
这些定量定律的测量都有理论的承诺。如库仑的电吸引力定律。
③容许解决那些先前尚未解决的问题。旨在使范式明晰的实验。
实验需要在范式被应用于有意义的新领域的各种可能方式中选出一种最适合的。
常规科学的理论问题：
1、确定重要事实。用现存的理论去预测具有内在价值的事实信息。
在发展理论与自然界接触点时会遇到极大的困难，需要确定重要事实来展示范式新的应用或者提高已有应用的精确性。如天文历书的制作、透镜特性的计算等。
2、理论与事实相一致。精确性问题。
要达到理论预言与自然的一致，在理论和实验方面存在困难。如把球体看作质点、忽略空气阻力等。
3、阐明理论。对范式的重新表述。
有些问题的目的在于通过重新表述来澄清范式。不过绝大多数重新表述都会导致范式实质性的变化。如欧拉、拉格朗日等人用数学技巧重新表述《原理》。
4、不要忽视非常规问题。
第四章 常规科学即是解谜
谜：是特殊的问题范畴，它可以用来检验解谜者的创造力或技巧。
如果一个问题被看成是一个谜，那么这个问题必定要有一个以上确定的解为其特征，还必须有一些规则，以限定可接受解的性质和获得这些解所采取的步骤。
这些规则包括：
1、概念的承诺
2、理论的承诺
对科学定律、科学概念和科学理论的明显陈述。
3、工具的承诺
此承诺支配着作用仪器的类型，并规定正当使用这些仪器的方式。
4、方法论的承诺
这套承诺既是形而上学的（宇宙中包含什么类型的实体），又是方法论的（最终定律和基本解释必须是什么样的），较少受时空的局限。
5、科学家的承诺
一个人成其为科学家的承诺。
各种承诺所形成的牢固网络的存在，是把常规科学和解谜联系起来的主要源泉。
这个网络提供了各种规则，告诉科学家世界是什么？科学是什么？让他有信心去研究。
规则导源于范式，但即使没有规则，范式仍能指导研究。
第五章 范式的优先性
共同体的范式存在于教科书、课堂讲演和实验室的实验中，他们用这些范式进行研究和实践，就能学会他们的专业。
共有范式的确定并不是共有规则的确定。要确定规则，必须把共同体的范式互相加以比较，并同它现在的研究报告作比较。目的是为了发现：共同体成员从更完整的规范中抽象出明显的或暗含的可分离的因素，并展开成为他们的研究规则。任何人想要描述或分析一种特定科学传统的进化，必须找到这样一种公认的原则和规则。
科学家们能够同意确认一个范式，但不会同意全面诠释范式或使之合理化，也不会这样去做。即便缺乏全面诠释或没有一致同意的规则并不会阻止范式指导研究。通过直接检查范式可以部分确定常规科学，这一过程可以借助但并不依赖于规则和假定的表述。所以，范式的存在并不意味着有任何整套规则存在。
上述说法的第一个后果：
如果没有一套强有力的规则，那么是什么把科学家限制在一个特定的常规科学传统中呢？“直接检查范式”这个短语可能意味着什么呢？维特根斯坦问：为了毫不含糊且不会挑起争论地使用“椅子”、“树叶”或“游戏”等词，我们必需了解些什么呢？
为什么科学共同体不需要整套规则？
从单一常规科学传统内部所产生的各种研究问题和技巧，也具有类似于上述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科学共同体所共有的东西可以通过相似，通过模拟科学整体（就是从事研究的共同体认作是已确立的成就）的这一部分或那一部分联系起来。科学家通过模型（在学习和后来接触的文献中得到的）进行工作，他们无需明确知道是些什么样的特征使这些模型具有共同体范式的地位。
范式比任何一套规则（研究工作可以明确地从一套规则中抽象出来）都要更优先，更具约束力，更加完备。
范式的优先性论证
论证“范式无需可发现的规则的介入就能够确定常规科学”。
1、发现曾指导过特定常规科学研究传统的诸规则极其困难。这种困难接近于给“游戏”下定义时遇到的困难。
2、第二个原因来源于科学教育的本质。科学家从不抽象地学习概念、定律和理论。这些思想工具与应用一起出现并通过应用得以展示出来。
3、除了抽象规则外，范式还通过直接模仿以指导研究。常规科学没有规则也能进行，只要相关科学共同体对已获得的特定问题解答达成共识。
4、范式代替规则将使我们对科学领域和专业的多样性更容易理解。当有明显的规则存在时，它们通常能适用于非常广泛的科学共同体，但范式不需要这样。
科学革命只有对那些其研究领域受到范式转换直接影响的研究者，才会有革命性的感觉。
第六章 反常与科学发现的突现
常规科学是一项高度累积性的事业，它的目的在于稳定地扩展科学知识的广度和精度，并不在于事实或理论的新颖性。
但科学研究却不断地发现新的（始料未及的）现象和发明新的理论。这些现象对于范式指导下的研究而言，必定是一种引起范式改变的有效的方式。
范式的改变是事实和理论根本新颖性所导致的结果。在一套规则指导下进行的游戏，无意中产生了某些新东西，为了消化这些新东西就需要精心制作另一套规则。
为什么会发生这类变化呢？
发现（事实的新颖性）和发明（理论的新颖性）。
发现始于意识到反常，即始于认识到自然界总是以某种方法违反支配常规科学的范式所做的预测。消化反常，要求对理论做更多的附加调整。除非完成了调整（即科学家学会了用一种不同的方式看待自然界），否则新的事实根本不会成为科学事实。
新事实和新理论在科学发现中是如何结合在一起的？
“氧被发现了。”这句话是正确的，但却会误导我们认为——发现某种东西是一个单一而简单的行动，从而把“发现”的概念与“看见”的概念混淆起来。发现一类新现象必定是一个复杂的事件，这个事件包含着既认识到那个东西，又认识到那个东西是什么。如果（观察与概念）同化，（事实与理论）同化两者在发现中是联结在一起的话，那么发现就是一个过程，必须经历时间。只有当一切有关的概念范畴都准备好了，在这种情况下这现象不是一种新的类型，发现那个东西又能发现它是什么，两者才能毫不费力地一起同时发生。
即便我们承认发现包含一段持续的、不是很长的概念同化的过程，那我们能否说这个过程包含着范式的改变呢？
一种新现象及其发现者所具有的价值，与这种现象违反由范式做出的预测的程度成正比。
导致新类型现象出现的发现的特征：意识到反常；观察与概念认识上逐渐地并且同时地突现；范式范畴与程序的随之改变，这种改变又伴随着阻力。
在科学中，新事物总是随着困难一起突现出来，它违反期望所提供的背景，并以抗拒来表现自己。起初人们只能感受到预期的和通常的情形，即使出现了反常也会被忽略；然而，进一步熟悉之后，就会意识到某种事情出了差错。这种对反常的意识使得概念范畴被调整，直到使最初的反常现象变为预期现象为止。至此，科学发现就完成了。
那为什么常规科学虽然不直接追求新事物，而且最初还倾向于压制新事物，但是却有效地促成了新事物的出现呢？
范式在一门科学的发展过程中不断推进专业化的进程，一方面使科学家的视野受到极大的限制，并使范式变化受到严重阻碍，科学日益变得僵硬；另一方面，在范式指引的那些领域内，常规科学导致了资料的详尽，也导致了任何其他方式都不能达到观察与理论相一致的精确性，即限定了用什么方法使用什么仪器等；最后，详细的资料和观察与理论相一致的精确性具有的价值，超越了它们本身的固有价值。不过，新事物的突现，只有在特殊仪器存在时，并且有一个能够精确知道他将预期的是什么，认识到哪里出了差错的人。
反常只在范式提供的背景下显现出来。范式越精确，涵盖面越广，那么反常就越容易被发现。
在科学发现的常规模式中，阻碍变化的力量也是有用的，它能保证范式不会被轻易抛弃。因而导致范式改变的反常必须对现存的知识体系的核心提出挑战。
第七章 危机与科学理论的突破
在危机中，新的科学理论是如何“突现”的？
破坏性—建设性的范式变化的原因不仅是第六章讨论的科学发现，也有新理论的发明。但是，常规科学活动的目的不是为了追求发现，也不是追求发明新理论，那么新理论是如何从常规科学中产生出来的呢？
现有规则（旧理论）在常规科学的解谜活动中持续失败，这正是寻找新规则（新理论）的前奏。哥白尼天文学的突现，拉瓦锡的燃烧的氧化理论突现之前的危机[⑧]，19世纪后期物理学中的危机，这三个案例表明：一个新理论只有在运用旧理论解谜宣告失败后才“突现”出来。旧理论的崩溃和增生作为危机的一个信号，在新理论崛起之前一二十年就出现了；导致理论崩溃的那些问题都早已被认识到了；在危机之前，造成危机的每个问题的解至少已经部分地被预见过，但却被忽略了。
科学像制造业一样，更换工具是一种浪费，只有在不得已时才会这么做。危机的意义就在于：它指出更换工具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第八章 对危机的反应
科学家面对反常或反例时并不拒斥范式，因为不存在无反例的研究。而且科学家在面对反常或反例时，出于价值判断，通常愿把它们搁置一旁待日后研究；所以，持久而公认的反常也并不总会引发危机。当一个反常变得值得去研究时，向危机和向非常科学的转变就开始了。所有危机都始于范式变得模糊，随之而使常规研究的规则松弛；最后，所有危机都以三种方式之一结束。在第三种方式中，危机在打破陈旧框架的同时，提供了范式的根本转变所必需的累积资料，但范式的转变并不是一个累积的过程。
假定危机是新理论出现的前提条件，那么科学家是如何面对危机的？
“科学家因为面临反常就会拒斥范式”这一想法值得怀疑。首先，从历史事实来看，科学家们通常并不把反常视为反例，即他们绝不会抛弃已导致他们陷入危机的范式，这是事实性的理由。第二，科学家们在面临反常时，将会设计出大量的阐释并对他们的理论作特设性的修改，以消除任何明显的冲突。所以科学家面对反常或反例时并不拒斥范式。
导致科学家拒斥先前范式的判别行动，总是同时伴随着接受新范式的决策；而做出这种决策的判断，包含着范式与自然界的比较以及范式间的相互比较。
库恩认为，拒斥一个范式的同时，又不用另一个范式去取而代之，也就等于拒斥了科学本身。（只会责怪他的工具的木匠）反之，不存在无反例的研究。那么，如何区分常规科学和处于危机状态的科学？每一个被常规科学看作是谜的问题，从另一种观点看，都可被看作反例，因而被看作危机之源；而且，危机的存在本身并不能使一个谜转变成一个反例。所以，谜和反例之间不存在明显的分界线。
为什么科学能够说明“事实唯一地决定了一个陈述的真和假”？
其一，常规科学的目标是解谜，而只有假定范式的有效性，谜的存在才有可能。所以解谜不成只能怪科学家而不能怪理论。
其二，科学教学把对一种理论的讨论与对它的范例的应用的评论结合在一起的方式，也有助于加强一种主要是从其他来源得出的证实理论的印象。
科学家在面对反常时，通常愿意选择等待（这个反常是否值得研究），即把它们搁置一旁待日后研究。所以，持久而公认的反常也并不总会引发危机。对于“是什么因素使得一种反常值得去研究”这一问题，并不存在标准的答案。
当一个反常值得去研究时，向危机和向非常科学的转变就开始了。此时反常本身就被更普遍地承认，并升级为这个领域的研究主题。面对反常，基于原范式基础上的特设性调整的程度会逐渐提高，直至范式本身开始受到怀疑。
关于危机的效果，只有两点具有普遍性。
其一，所有危机都始于范式变得模糊，随之而使常规研究的规则松弛。
其二，所有危机都以三种方式之一结束：①常规科学最终能处理引发危机的问题，尽管有些人已经把引发危机的问题看成现存范式的终结。②即使采用了新的途径也无法解决这一问题，于是科学家认为现阶段无解，搁置一旁，留待后人。③危机可能随着范式的新候补者的突现以及为接受它所做的斗争而终结。
从一个处于危机的范式转变到新范式，远不是一个累积过程（不是一个可以经由对旧范式的修改或扩展所能达到的过程），即转变的过程是一个在新的基础上重建该研究领域的过程。在转变期间，新旧范式所能解决的问题之间有一个很大的交集，但并不完全重叠；在解谜的模式上，也还存在着一个决定性的差异；当转变完成时，专业的视野、方法和目标都将改变。
非常规研究是什么样的研究？如何使反常具有类定律性？
一个新范式往往是在危机发生之前就出现了，至少是萌发了。
当理论面临着一种公认的反常时：①科学家首先会尝试把它更精确地分离出来，分析它的结构，促使常规科学的规则更严格地适用；②寻求扩大裂痕的方式。在后一种努力中，由于没有理论指导，所以科学家总是尝试去提出某些思辨性理论（如场论，基本粒子研究，宇称不守恒）。后一种努力也经常伴随着另一种非常规研究——在公认的危机时期，科学家常常转向哲学分析以作为解开他们领域中的谜的工具。
随着上述努力的开展，由于科学研究的注意力集中于困难的狭小领域，又由于对实验反常将意味着有了科学上的心理准备，所以，危机常常会使新发现增多。
上述论述表明，危机是如何在打破陈旧框架的同时，提供了范式的根本转变所必需的累积资料。
本章与前两章已经引入了大量判别常规科学活动崩溃的标准，这些标准根本不依赖于崩溃以后是否会继之而发生革命。科学家面临反常或危机，都要对现存范式采取一种不同的态度，而且他们所做研究的性质也将相应地发生变化。相互竞争的方案的增加，做任何尝试的意愿，明确不满的表示，对哲学的求助，对基础的争论，所有这一切都是从常规研究转向非常规研究的征兆。常规科学的概念更多地取决于这些征兆的存在，而不是取决于革命的存在。
第九章 科学革命的本质和必然性
科学革命是指科学发展中的非累积性事件，其中旧范式全部或部分地被一个与其完全不能并立的崭新范式所取代。那为什么范式的转换应被称之为革命？
库恩论证了政治革命和科学革命之间的相似性，借用政治革命中“革命”的特征来说明科学中的“革命”。具体而言，库恩分析了科学革命是如何实现的，常规研究时期的科学家与革命阶段的科学家有何本质差异？
库恩对“革命的必然性”的探讨。
库恩驳斥“科学是以累积方式成长的”这一观点，认为从历史事实着手，新范式在事实上都必然要求摧毁旧范式。那为什么许多人相信上述观点？这与一种认识论和科学教学法关系密切。
但是，从原则上来说，一种新理论可能并不与任何旧理论相冲突；并且在逻辑上，新旧理论间的蕴涵关系是一种可容许的观点。在逻辑实证论看来，如果限制已被接受的理论的应用范围和意义，这样只要后来的理论能对某些同样的现象做出相同的预言，就可说这两个理论互不冲突。支持上述观点的最强有力的例证就是相对论力学与牛顿力学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相对论力学不能证明牛顿力学是错的；使用旧理论的适当性，可以从在其他应用上取代了它的新理论得到证明；任一观点与其自身的特例是不可能冲突的。
库恩反驳道，“若科学家不对某种范式做出承诺，则不会有常规科学。”以上述方式拯救理论，则理论的应用范围势必会限制在最初解释的现象内，这样的限制就会禁止科学家对任何尚未观察过的现象做任何“科学的”推测，这样一来，研究工作根本无法进行，科学也就无法开展了。并且上述论点在逻辑上存在漏洞。只要加上一些限制条件，牛顿力学就可以从爱因斯坦理论中推导出来；但这些陈述是以爱因斯坦理论的方式加以解释（即爱因斯坦的时间、空间、质量等概念与牛顿的截然不同），并不是牛顿定律。所以两个理论的差异不仅是形式上的，还有本质上的。科学革命就是科学家据以观察世界的概念网络的变更（科学革命的本质）。
现在我们应承认相继范式之间的差异是必然的和不可调和的，这些差异有实质性的，也有非实质性的。非实质性的差异就包括采纳新范式后，科学中据以判定问题和解答正当性的标准发生变革。例如在17世纪以前，用神秘的性质来解释现象，乃是正常的科学研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在17世纪接受了机械—微粒模型以后，科学家便用它来解释现象。
第十章 革命是世界观的改变
范式改变的确使科学家对他们研究的世界的看法变了。
库恩运用视觉格式塔转换实验来说明科学家的世界的转变原型。
在科学革命的时候，常规科学传统发生了变化，科学家对环境的知觉必须重新训练。在这样做之后，他所探究的世界似乎各处都会与他以前所居住的世界彼此间不可通约了。
格式塔实验最普通的形式只显示出知觉转变的性质。它们并没有告诉我们：在知觉过程中，范式或过去同化了的经验的作用是什么。同化了一个先前反常的视野，会影响并改变视野本身。一个人所看到的不仅依赖于他在看什么，而且也依赖于他以前视觉—概念的经验所教给他去看的东西。
接受一个新范式的科学家会以与以前不一样的方式来看这个世界。
库恩继续探讨是否有可能避免“视觉转换”这种奇怪的说法。
最通常的观点是“随着范式转换而改变的，只是科学家对观察的诠释而已，而观察本身却是由环境和知觉器官的性质一劳永逸地确定了的”。库恩认为这个观点既非完全不当，也非一个纯粹错误。它实际上是一个始自笛卡儿，并与牛顿力学同时发展的哲学范式的一个基本部分。这个范式对于增进我们的基本理解是富有成效的，但这个范式也日益面临危机。
库恩反驳道：科学革命中所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全部归结为对个别的不变的资料的重新检释。首先，资料并不是确定不变的。其次，在没有确定的资料可供科学家来解释的情况下，诠释无法进行。但库恩并未否认科学家会对观察和资料做出其特有的诠释，只是每个这种诠释都预设了一个范式，这些诠释都是常规科学的一部分。但是这种诠释事业（数据的诠释）只能够阐发一个范式，而不能修正它。常规科学决不可能改正范式，只能导致识别出反常及导致危机，而这些反常和危机并不能以思虑和诠释来消解。诠释需要逻辑地与过去经验的某个特定部分有关联。
库恩通过亚里士多德、伽利略和单摆的案例分析新旧经验的差别。
运用亚里士多德科学的概念范畴所指导的常规科学研究不可能产生伽利略发现的定律，它只能导致一连串的危机，从这些危机中才孕育出伽利略的观点。阿基米德对浮体的研究使得介质变得不重要；冲力理论使得运动变得对称而持久；而新柏拉图主义则将伽利略的注意力引向圆形的运动形式。在这件事中诠释几乎是不必要的。天才所生活的世界，是由自然界和伽利略及其同辈据以研究的范式所共同决定的。
直接经验：即那些已为范式所突出、一经探究便能呈现其规律的知觉特征。
操作和测量当然部分源自于直接经验，但更为明显的是它们是由范式所决定的。
库恩认为中立而客观的观察语言目前还是不可能的。
范式的转变不仅使视觉发生了转变，也同时决定了经验中的广阔领域。只有在经验已经被这样决定之后，寻求一个操作定义或者一种纯粹的观察语言的工作才能够展开。
库恩论证“革命前后的实验操作与范式的关系或它们的具体结果上都会发生改变。”
实验室的操作为科学家早已看到的事物提供了具体而琐碎的指标。
革命后的科学总是包括许多革命前的操作，用同样的仪器完成，并由同样的术语描述。如果这些持久应用的实验操作确有改变的话，则必然发生在它们与范式的关系或它们的具体结果上。考察道尔顿和他同时代人的工作，我们会发现同一个实验操作，当通过不同的范式与自然界相关联时，能成为自然规律的不同方式的标志。还有，我们会看到旧的实验操作在它所扮演的新角色中有时会产生不同的具体结果。
第十一章 革命是无形的
教科书出于功能方面的理由，系统地隐瞒了科学革命的存在和意义。
库恩认为他所用的大部分实例通常被看作是科学知识的增加，而不是革命。为什么人们会形成这样的观念呢？为什么革命几乎是不可见的？
库恩认为科学家和普通人对创造性的科学活动的印象，都出自同一个权威性的来源。这个来源部分因为功能方面的理由，系统地隐瞒了科学革命的存在和意义。
这一权威性来源，主要是科学教科书以及模仿它们的普及读物和哲学著作。这三类书籍有一个共同点，它们专注于一组互相关联的问题、资料和理论，通常是专注于写书时科学共同体所承诺的那套特定范式。教科书本身旨在传达当代科学语言的词汇和语法。普及读物则企图用较为接近日常生活的语言来描述这些科学成果。而科学哲学，特别是是英语世界的科学哲学，则去分析这组已经完成的科学知识的逻辑结构。三者全都记录着过去革命的稳定成果，并展示了当前的常规科学传统的基础。为了实现其功能，对于这些基础当初如何被认识、其后如何被这专业采纳的全过程，它们就没必要提供真实可靠信息。
库恩认为教科书支配一门成熟科学的现象，会使这门科学的发展模式与其他领域的极为不同。
由于教科书是使常规科学得以延续下去的教学工具，每当常规科学的语言、问题结构或标准改变时，教科书就得全部或部分重写。而且一旦重写，它们不可避免地会隐瞒革命的作用，甚至隐瞒产生了它们的这一次革命的存在。这样，教科书总是一开始就剔除科学家对他的学科的历史感，然后提供以替代物。教科书中塑造的使科学家有参与感的传统，事实上从未存在过。部分由于选择部分由于歪曲，早期科学家所研究的问题和所遵守的规则，都被刻画成与最新的科学理论和方法上解命的产物完全相同。也无怪乎随着它们被重写，科学再一次看上去大体像是个累积性事业。
这样做的结果造成一种持续的倾向，企图使科学史看起来是直线式的或累积性的，这种倾向甚至影响到科学家回顾自己的研究。例如道尔顿和牛顿。正是由于隐瞒了这些变化，教科书中那种把科学的发展线性化的倾向，就掩盖了科学发展历程中一个最有意义的核心环节。
教科书旨在使学生迅速地熟悉那些当代科学共同体认为它已知道的东西，它们就尽可能分别地、逐个相联地处理当前常规科学中的各种实验、概念、定律以及理论。就教学而言，这种表述的技巧是无可非议的。但却在暗示：从科学事业一开始，科学家就在努力追求体现在今天的范式中的特定目标。但是科学并不是这样发展的。许多当代常规科学的谜题在最近的科学革命之前并不存在。
在科学的诸多方面中，教学形式比其他任一方面都更能决定我们关于科学本质的形象以及对发现和发明在科学进展中的作用等问题的看法。
第十二章 革命的解决
是什么促使一个团体放弃一种常规科学传统而转向另一种？
对范式的检验，只会发生在科学家总是无法解答一个重要的谜题而引起危机之后。范式检验这种说法与两种当代最流行的哲学上的证实理论相类似。一种是概率证明理论，探求在现存证据下理论成立的概率是多少；但其依赖于某种纯粹的或中性的观察语言。另一种是波普尔的证伪理论，当其结果被证伪，科学家必须抛弃一个已确立的理论；但严格贯彻证伪理论会使所有的理论在任何时候都该被抛弃。
范式间的竞争不是由证明可以解决的。原因在于革命前与革命后的常规科学传统间的不可通约性。这种不可通约性的要旨有：竞争着的范式的标准或科学的定义并不一样；新的范式中，老的语汇、概念和实验之间有一种新的关系；竞争着的范式的支持者在不同的世界中从事他们的事业。
对范式的检验，只会发生在科学家总是无法解答一个重要的谜题而引起危机之后，而且是作为两个敌对范式竞争的一部分而出现的。范式检验这种说法与两种当代最流行的哲学上的证实理论相类似。一种是概率证明理论，因为并不存在证实科学理论的绝对标准，所以转而探求在现存证据下理论成立的概率是多少；但其依赖于某种纯粹的或中性的观察语言（这种观察语言是不可能的）。另一种是波普尔的证伪理论，他根本否认任何证实程序的存在，强调当其结果被证伪，科学家必须抛弃一个已确立的理论；但严格贯彻证伪理论会使所有的理论在任何时候都该被抛弃。但如果我们把概率证明理论和证伪理论压缩为一，就能避免上述的很多困难。波普尔的反常经验能够唤起现有的范式竞争者，对旧范式的证伪亦可称之为对新范式的证实。而且在证实——证伪的联合过程中，概率证明理论中的理论比较发挥了中心作用。这对历史学家而言，所有历史上有意义的理论都与事实相符，只是程度有别。所以，“对于两个现实存在且相互竞争的理论，哪一个与事实更为相符？”，这个问题就有了意义。
但事实上，证明谁更与事实相符的条件从未完全满足过，因此范式间的竞争不是由证明可以解决的。原因在于革命前与革命后的常规科学传统间的不可通约性。这种不可通约性包括：①竞争着的范式的标准或科学的定义并不一样；当牛顿动力学和拉瓦锡的化学理论被接受后，科学因此放弃了一个问题。②新的范式中，老的语汇、概念和实验之间有一种新的关系；牛顿的宇宙和爱因斯坦的宇宙。③（最基本的方面）竞争着的范式的支持者在不同的世界中从事他们的事业；在牛顿的宇宙嵌置于平直空间模型中，爱因斯坦的宇宙在弯曲的空间模型中。总的来说，正因为范式转换是不可通约物之间的转变，所以借助逻辑和中性经验的推动来逐步完成转变是不可能的。
科学家是如何完成范式转变的呢？部分答案是：他们经常不能，总有终生抗拒转变的科学家。借用普朗克的话说：“一个新的科学真理的胜利并不是靠使它的反对者信服和领悟，还不如说是因为它的反对者终于都死了，而熟悉这个新科学真理的新一代成长起来了。” 改换所效忠的范式是一种不能被迫的改宗经历，对于终生抗拒的人，源自于确信旧范式终将解决它的所有问题。在革命时期，这种信念确实显得很顽固，但正是这种信念才使常规科学或解决谜题的科学成为可能。
在范式转变中，有些理由完全不属于科学领域，如宗教信仰、个人经历、个性、国籍、声望等。而在科学领域内，接受新范式最流行的理由是，他们能够解决导致老范式陷入危机的问题（解题能力的比较）。但这对于改宗而言并不够，因为大部分新范式在最初完全无助于解决引起危机的问题，它们只能摧毁旧范式的关于某物的解释，却在长期内没有新的解释来取代它。另一种补充诉诸于个人的适宜感或美感——新理论更灵巧、更适宜、或更简洁（数学上的美感），但新范式在最初往往是粗糙的。那么，究竟还有什么原因让一个科学家选择新范式？在这种情况下对新范式的选择，必然是要取决于未来的前景，而不是过去的成就。一句话，这种选择是基于信念的。而经历过危机的科学家，更容易产生这种信念。
范式转变的实际情形并不是整个团体发生改宗，而是其信奉者在专业群体中的分布，有一个日益增加的转变。对于终生抗拒的人，我们也不能说他们错了；最多只能说：在整个专业共同体都已改宗后，那些继续抗拒下去的人事实上已不再是科学家了。
第十三章 通过革命而进步
为什么科学这种事业能这样稳定地一直向前迈进，而艺术、政治或哲学就不是这样发展的？为什么几乎只有我们叫作科学的活动才拥有进步这份殊荣？
上述问题有一部分完全是语义学的，也就是先弄清楚“科学”是什么。“科学”这一名词在很大程度上是留给那些确实以明显的方式进步的领域的。对“科学”定义的争论只涉及表面，更基本的问题是：为什么我这个领域不能像比如说物理学家那样地向前发展？在技术、方法或意识形态上得有怎样的改变才能使我这行也那样地进展呢？
上述问题显示出我们的科学观和进步观二者间难分难解的关联。实际上，我们倾向于把任何具有进步标志的领域都看作科学。但这只能够澄清、而不是解决我们目前的困难。问题依然存在：为什么进步会是本文所描述的科学如此显著的一个特征？
为什么像常规科学那样一种事业会取得进步？部分答案在于观察者的视界，因为在常规科学时期，科学共同体不可能有其他方式去看待其工作的成果。一部分答案在于成熟的科学共同体是与社会相隔离的（隔离并非绝对，只是程度问题），因此科学家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有充分理由相信他能解决的问题上去，这样大大提高了研究效率。而且科学共同体成员的教育培养的本性也强化了隔离的效果。在正常情况下，一个科学共同体是解决它的范式所规定的问题或谜题的极为有效的工具。而解决这些问题的结果必然是进步。
通过非常规科学而进步。为什么进步也总是明显地伴随着革命而发生呢？部分是因为科学教育会使科学家对其学科过去的观念产生重要的扭曲，他更会把本学科的过去看成是直线地通向它现在的优越地位中的一个阶段。另一部分是有权利做出范式选择的特殊共同体。那这些共同体的本质特征是什么？我们可以从常规科学的实践中得出这些特征。科学共同体是一个极其有效的工具，它能使通过范式变换得以解决的问题的数量和精确度达到最高限度。
要让科学家接受一个新范式需要满足三个条件：自然界本身首先破坏了科学家的职业安全感；新范式必须看来能解决一些著名的问题；新范式必须能保留大部分科学通过旧范式所获取的具体解题能力。科学共同体的本性提供了实质性的保证：由科学所解决的问题的数量和这种问题解答的精确度都将不断增长。
我们必须抛弃以下想法：范式的转变使科学家和向他们学习的人越来越接近真理。我们习惯于把科学看成是一种不断地向由自然界预先设定的某个目标接近的事业。但是，需要有这样的目标吗？非要有这个目标才能说明科学的存在及其成功吗？如果我们能学会用“按我们确实知道的去演进”取代“按我们希望知道的去演进”，许多令人烦恼的问题就会在这过程中消失（包括归纳问题）。库恩所提倡的科学进展观与达尔文的进化理论所面临的主要障碍是相同的。达尔文之前的进化理论都把进化当成是一个有目的的过程，那个理念或蓝图为整个进化过程提供了方向和指导力量。以自然选择为机制的达尔文进化论，废除的正是这种目的论式的进化观，也就是不承认任何由上帝或自然所设定的目的。而这一过程也是达尔文进化论所面临的最大困难。缺乏一个特定的目的，“进化”、“发展”和“进步”这些词能有什么意义呢？这正是库恩所要表明的。科学观念的进化过程，就是通过科学共同体的内部冲突，选择出从事未来科学活动的最适宜的道路；而无需设定一种永恒不变的真。
这样的进化过程为什么能得以进行呢？为了使科学成为可能，包括人在内的自然界必须是怎样的呢？为什么科学共同体能形成其他领域所不能达到的共识？为什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范式转变后，这种共识仍得以维持？以及为什么范式转变会无一例外地产生一个在任何意义上都比以 前所知的更完善的工具呢？这些问题仍像本文开始时那样悬而未决。
“这个世界必须像个什么样子，人才可能了解它？” 这个问题和科学本身一样古老，而且它仍然没有解答。任何与科学的成长相容的自然观，都与这里提出的科学进化观相容。因为这种进化观也与对科学生活的仔细观察相容，我们有强有力的理由来采用它，去尝试解决那许许多多依然存在的问题。
第十四章 后记——1969
第一节，①理清并区分范式概念与科学共同体的观念，然后讨论这种分析性区分会导致的一些结果。②通过考察一个前已确定的科学共同体的成员的行为来寻求范式时，会发生些什么事？以上两个步骤能揭示出 “范式”一词在本书中的两种意义不同的使用方式。一方面，它代表着一个特定共同体的成员所共有的信念、价值、技术等等构成的整体。另一方面，它指谓着那个整体的一种元素，即具体的谜题解答；把它们当作模型和范例，可以取代明确的规则以作为常规科学中其他谜题解答的基础。
第二节，主要讨论“范式”的第一种意义(可称作社会的意义)。
第三节，主要讨论“范式是示范性的以往成就”（范式的第二种意义）。
第四、五节，库恩对“范式”第二种意义所做的论断，是本书所引起的争论和误解的主要来源，更是库恩被指责为使科学成为一种主观的、非理性的事业的主要原因。
第四节，论证像“主观的”、“直觉的”这一类字眼不可能恰当地用于描述隐含在共有范例中的知识成分。虽然这样的知识随着规则和标准的变化重新释义后会有基本的变化，然而它们是系统的、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在某种意义上可改正的。
第五节，应用上述论证于不相容理论间的选择问题，并主张：持有不可通约观点的人应被看作不同语言共同体的成员，他们之间的交流问题应分析为翻译问题。
第六、七节，作为本篇的结论，讨论三个问题。
第六节，①讨论“本书的科学观是彻头彻尾的相对主义”这个罪名。
第七节，②先讨论本书中的论证是否像一些人所说的，混淆了描述模式和规范模式。③结尾简要评论了：本文的主要论点究竟在何种程度上能合理地应用于科学之外的领域。
一、范式与共同体结构
①理清并区分范式概念与科学共同体的观念，然后讨论这种分析性区分会导致的一些结果。
②通过考察一个前已确定的科学共同体的成员的行为来寻求范式时，会发生些什么事？
“范式”在本书中的出现方式实质上是循环的，即一个范式就是一个科学共同体的成员所共有的东西，而反过来，一个科学共同体由共有一个范式的人组成。这一循环是许多真实困难的根源，但并非所有循环在逻辑上都是错误的。我们能够、也应当无须诉诸范式就界定出科学共同体；然后只要分析一个特定共同体的成员的行为就能发现范式。库恩认为将能够发现更系统地鉴定范式与科学共同体的方法。
二、范式是团体承诺的集合
第二节，主要讨论“范式”的第一种意义(可称作社会的意义)
范式可能是什么？这是本书遗留下的最不清晰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库恩对“范式”进行编辑加工后，认为其有两种不同的用法。本节讨论第一种用法——学科基质。库恩认为“学科基质”主要分为四类：
①符号概括，发挥着概括自然定律和概括某些符号定义的作用。
②相信特定的模型，有助于决定什么能被接受为一个谜题的解答，以及决定未解之谜的清单并评估其重要性。
③价值，价值为不同的共同体所广泛共有，但不同的价值判断能产生不同的选择。而且凭借共有价值而不是共有规则作为支配个人选择的依据，正是共同体用以分散风险并保证其事业长期成功的途径。
④范例，比起学科基质中的其他种成分，各组范例之间的不同更能提供给共同体以科学的精细结构。
三、范式是共有的范例
第三节，主要讨论“范式是示范性的以往成就”（范式的第二种意义）。
库恩认为“范式是共有的范例”是本书的核心内容，需要对范例做更深入的讨论。随后他运用解习题和牛顿第二定律的变形来说明：通过共有的范例解决不同的问题时，需要寻找彼此间的相似关系，并将其看作同一科学定律或定律概略的应用对象。同时，也能表明我们关于自然界的重要知识得自于学习相似的过程，并因而蕴涵在观察物理情形的方式中，而不是在规则或定律中。
这种学习并不完全依赖文字媒介，而是文字表述与具体应用实例结合在一起；人们总是在学会理解自然的同时学会文字表达的。借用迈克尔•波兰尼的术语，这一过程中所得到的是“意会知识”，它只能得之于科学实践，而不是纸上谈兵。
四、意会知识与直觉
第四节，论证像“主观的”、“直觉的”这一类字眼不可能恰当地用于描述隐含在共有范例中的知识成分。虽然这样的知识随着规则和标准的变化重新释义后会有基本的变化，然而它们是系统的、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在某种意义上可改正的。
库恩提到意会知识，同时又拒绝规则。这使有些读者认为库恩试图使科学依赖于不可分析的个人直觉，而不是逻辑和定律。库恩认为读者有两个误解：其一，他确实谈的是直觉，但那是一个成功的团体成员们所共同拥有的经过考验的直觉；其二，这些直觉并非原则上不可分析的。我所坚持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抵制那种寻求标准的欲望。然而，我所反对的并不是系统，而是一种特定类型的系统。
库恩认为从刺激到感觉的途径，对所有不同团体成员都不同。因为那些把刺激转化为感觉的神经过程中的东西，具有下述特征：它通过教育来传递；在一个团体当前的环境中，经过试验，发现它比其以前的竞争者更有效；最后，通过进一步的教育，发现它不适应环境时，它也会发生变化。
库恩通过云室实验和电流计的读数说明：无论是在“看见”的隐喻用法中，还是在其字面意义上，都是感知结束，而后诠释开始。这是两个不同的过程，而究竟感知留下些什么给诠释去完成，则与当事人以往的经验和训练的性质和数量有极大的关系。
五、范例、不可通约性与革命
第五节，应用上述论证来澄清不相容理论间的选择问题，并主张：持有不可通约观点的人应被看作不同语言共同体的成员，他们之间的交流问题应分析为翻译问题。
根据书中对理论选择的描述，其结果就是一个理论对于另一个理论的优越性，成了辩论中无法证明的东西。这一点是有些读者严重误解的。库恩认为，关于理论选择的辩论，不可能塑造成与逻辑或数学证明完全类似的形式（后者中前提和推理规则在一开始就已制定好，如双方有异议，按照事先的规定一步步核查即可）。因为不存在用于理论选择的中性规则系统，也不存在只要正确应用就能使团体中每个成员做出同样决定的系统决策程序。人们必须了解的是一套特定的共有价值与一个专家共同体所共有的特定经验相互作用的方式，正是这种方式保证了这一团体的大多数成员最终找出一组决定性的论证。这一过程就是说服。
但在说服过程中，必然面临以不同的方式使用同样的词汇的情况，这就使得交流阻塞了。常规科学研究，依赖于把研究对象和情形依据其原始的相似性加以分类的能力，这种能力来自于范例学习。而参与者所能做的，就是把彼此看作不同语言共同体的成员，借助于共有的日常词汇，把自己当作翻译。最后，每一方都学会了把对方的理论及其结果译成自己的语言，同时也能用自己的语言去描述使用那个理论的世界。这样能经验到彼此观点的优点和缺点，那么，它就是劝说和使人转变信念的有力工具。
将一个理论或世界观翻译成自己的语言，并不是使它成为自己的理论或世界观。然而，这种转变是不由自主的，不是思考和意志所能决定的。从理智上说他已做出了选择，但这种选择的有效性所要求的改宗又使他感到困惑。这种困惑是因为：他缺乏这个共同体的未来成员通过教育而将获得的思维定势组合。
库恩比之为格式塔转换的改宗的经验，处于整个革命过程的核心。用于选择的好的理由，提供了改宗的动机，以及使之更有可能发生的氛围。而翻译可以提供探索神经过程重新编序的入口，这一过程尽管现在还无法分析，却肯定是改宗的内在基础，但是好的理由和翻译并不构成改宗。
六、革命与相对主义
第六节，①讨论“本书的科学观是彻头彻尾的相对主义”这个罪名。
不同理论的支持者，就像是不同的语言—文化共同体的成员，这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支持不同理论的两个团体可能都是对的。这种立场应用到文化及其发展上，就是相对主义。但是应用到科学上，这种立场或许并非是相对主义的，也绝不可能是纯粹的相对主义的。因为在这些价值相互冲突时，对一个科学团体的大部分成员来说，居主导地位的标准，仍然是那种解决自然界谜题的能力（虽说解谜能力在应用中也有歧义）。
七、科学的本性
第七节，②先讨论本书中的论证是否像一些人所说的，混淆了描述模式和规范模式。③结尾简要评论了：本文的主要论点究竟在何种程度上能合理地应用于科学之外的领域。
一些读者对本书是批评的，认为我混淆了描述与规范之间的关系，违背了“实然”不能意味着“应然”。实际上，哲学家已经发现有些重要情境中，规范性和描述性根本无法区分。“实然”与“应然”并不总是像过去看上去那么泾渭分明的。正因为我的描述性概括也能从这个理论中导出，它们成为这一理论的论据；而按照其他关于科学本性的观点看来，这些概括则构成反常行为。
一些人赞赏本书，并不是因为它阐明了科学的本性，而是因为他们发觉本书的主要论点可以应用于许多其他的领域。在一定程度上，本书确实把科学的发展描绘成如下一个前后相续的过程：它们有一连串相续为传统所限定的时期，各个时期之间又有着非累积性的间断点。就此而言，本书的论点无疑有广泛的应用性。但事情本应如此，因为这些论点原本借自其他领域。我的第二个贡献是范式作为一个具体成就，一个范例这个概念。
虽然科学的发展也许比我们过去所设想的要更像其他领域的发展，它也有明显的不同。例如，说科学至少在其发展过了某一点之后，以一种其他领域所不具备的方式进步，这话不能说是错的，不管进步本身可能是什么。本书的目标之一，就是考察这样的差异，并着手解释它们。
科学知识像语言一样，本质上是一个团体的共同财产，舍此什么也不是。为了理解它，我们必须认清那些创造和使用它的团体的特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