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最后一人(1)

最后一人(1)

2019年03月16日 02:21--浏览 · --点赞 ·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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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fallou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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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人

作者:Paul Kearney



那一年的夏雨来的又大又早,就好像破碎的星球也想靠着雨幕遮住自己满面的伤痕。娃和他爹即使趴在厚厚的掩体里,也逃不出雨声的轰炸。这声音不象是雨,而是一曲噪音的大合唱,一阵怒吼,一道滚不完的滚雷。但雨声总比真正的轰炸声强,跟战争的噪音相比,就算是此刻的暴雨的嚎叫也显得安安静静,根本不算一回事。
“停了”娃说。“都停了,大概是他们走了吧”。
他爹捏了捏娃的肩膀,但没说话。娃他爹的脸上没多少肉,却不缺皱纹,一看就是干农活的人。他有点显老,但一看就能看出,是条汉子。爹和娃都好几天没有吃喝了,所以脸上都没什么精神。
听见雨声,他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早就爆了皮的嘴唇,可舌头也是干的,唾沫早没了。他又低头瞅瞅通讯台机器上蹦跶的数码,终于开了口:“天快亮了,天亮我就出去看看”。娃紧紧地抓住了他。“爹!”
“没啥,咱们得喝水,没水定活不了,我估摸着,他们也走了,儿呀,没事,听话”他揉巴了几下娃头顶上的乱鸡窝。“不管是啥事,我看到这会也都该完事了”。
“他们可能在外头等着抓咱呢。”
“咱们非得喝水,没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我和爹一起”
他爹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着把,不管外面有啥,咱爷俩都一块去会会他”
这星球的北半边,夏天天亮得早。爷俩说完话才几个小时,天就发白了。他爹就要开掩体的门,门很大,也很厚,是钢和高强水泥弄的,虽大虽厚,但平时一推就开了,连点动静都没有。今天却不一样,他爹用肩膀顶着推,费了天大的劲,也只能一点一点弄开,最后总算顶开了一条缝,大概有一肩宽。他爹抽了抽鼻子,然后突然跟娃说“戴上防毒面具,快戴!”
他俩戴上了又大又沉的防毒面具,隔着面具的镜片看掩体,掩体似乎变得更小,更黑了。
他俩使劲大喘着气,特别是他爹,又咳又喘的。

“外边有毒气呀,就是那个化学武器。这毒气沉,所以就顺着台阶流到低处,积下来了,咱得往上走。”他爹回头看看掩体,只看见地上的一堆破毯子,快没电了的电瓶灯,还有没用了的电台。那毒气惨白惨白的,像水似的就往门里流。雨水也跟毒气似的,弯弯曲曲,汇成一溜进了门。
“这地方不能呆了”他爹说“咱得快走,要不就得死”
娃和他爹一块推门,门却吱吱嘎嘎地响着,不愿意开。最后到底推开了,一推开,一股天光就照到了爷俩的脸上。他爹抬头看看,淡定地说了:
“哎呀,房子是没了“。
他俩就往上爬,爬过了泡了水的碎砖烂瓦,爬过了被碎砖烂瓦堵上的石头台阶,最后到底爬出来了。
房子是没了,但还有两面墙站着。这墙都是本乡本土采的石料砌的,结实。但是别的就没剩了,全炸成了小碎块,屋瓦也掉的满地都是。娃到处看看,发现他最喜欢的小玩意——他爹给他刻的那把木枪,也碎了,扔在进门的地方,至于门,也没了。雨现在是小了,但是还不停,防毒面具的镜片还是隔一会就得擦,要不雨水就给糊住了。
“在这等着”。他爹说完就往前去了,从破房子的影子里出来了。地上的碎玻璃,破塑料让他的靴子一猜,就嘎嘣嘎嘣碎了,迸的到处都是,又落在瓦砾里。因为起了风,周围的白雾有点散了,雨也被风吹歪了,一条条斜斜的雨线,洗着大地上的东西。他爹寻思了一会,就摘了面具,然后往朝天伸出舌头,尝了尝雨水。
“行了”。他招呼娃。“毒气散了,你把面具摘了吧,但是别乱摸,啥也别摸,咱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毒”。
周围的这片本来是他家的田地,绿油油的,很舒服,现在全荒了,都是炸弹什么炸的大坑,散发着焦臭。树也都断了,看着就像是大黑刀的刀刃。树枝是炸没了,就连树皮也全烧脱落了。牲口也都死了,死尸已经发绿,发臭,发胀了。远处天边有好多大黑柱子,都是什么东西着火冒的烟。
这爷俩太渴了,说不出话来了。他俩伸出舌头不动,就想着淋雨。喝着了雨水,娃又有了活气,他从来没发现,喝个凉水也这么舒服。最后他喝好了,一睁眼,就看到什么东西,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他拿手往天上指,指着分吹动的碎云中间的啥东西。
“爹,你看”,娃的眼里全是好奇“你看云里树起个教堂呢”。
他爹也眯着眼看了好一会,然后突然就搂住了娃,用一条胳膊护住他。很远的地方是有个东西在飞,远归远,这东西还是那么夺目,遮住了天上的一切。它看着有很多棱角,又有好多尖塔,雕塑,装饰突出来,立的许多尖尖的杆子,看起来是没那么样的雄伟。这东西一拐弯,太阳正好照的它亮闪闪,然后后面的发动机突然就开了加力,飞远了。过了一会,爷俩才听见这发动机的动静,太阳这回也升高了,爷俩再往天上看,已看不见这东西了。
“它上轨道了”他爹说。
“它是啥东西呢——爹,神皇在里头吗?”
“不,但是,儿呀”
他爹搂他搂的更紧了。
“它是条船,船里的人知道神皇长啥样,这些人就是帝皇的天使,今天到了咱这的天上了”。
他爹四下看看,看到了荒野冒着烟,看到了弹坑,看到了毒水到处流。
“咱这地方就是他们的战场”。
往后几天,娃和他爹把他们这片地都寻摸了一遍,弄了不少桶子好接雨水,翻出了剩下的罐头,还丢掉了许多东西——凡是他爹的辐射计数器碰到就嘎嘎响的都丢了。晚上他们就在破屋里睡,房梁塌了,他们就耐心地试着用上面的湿木头点火。
“全世界都变成咱家这样了吗?”有天晚上,娃钻在块雨布下面,听着雨点,看着火堆,问问题了。
“不好说”,他爹说。“佩雷肯是个小地方,不比个卫星大,不用什么大仗,就把咱们这个小星球打烂了。”
“那帝皇的天使为啥这样对咱呀?”娃又问了。
“他们做事的原因,咱们是不知道的” 他爹说。
“他们是帝皇愤怒的化身,他们的怒火要席卷一个世界,那就谁也跑不掉,就算是他们发誓要保护的人也没跑。他们是保护咱们的,但是,儿呀,他们也是死亡天使”
“那他们长啥样——爹,你见过他们吗?”
他爹摇摇头。
“我是没见过,我和好多人一样,当过民兵,但打仗的事,除了那会人家教的,更高级的我就不懂了。我想以前他们根本就没来过咱们这个星系周围。但是我知道一点,今早天上的帝国飞船可不小,因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图上看过。只有一种人坐那样的船,就是——阿斯塔特(这位父亲虽然来自于小地方,但是文化水平可不低,原文里阿斯塔特这个词一点没拼错)——神皇的天使。”
过了三天,娃和他爹去了家北边的山上,本来山上长满了树,现在不光树没了,土黑了,就连山自个都被崩碎了。这爷俩是想看看,就算炸成了这样,还能不能有点以前存在山上的收成,或是跑散的牲口留下来。他们现在站的地方,从前是个大约200米高的小山包,站在上面,就可以好好欣赏山谷,还能顺山谷看见城市和空间港。但现在山已经被炸了又炸,山头都炸没了,山坡上裂开的地方还冒烟,因为烧化的石头还没凉透,还在嘶嘶地放蒸汽。往前看,就见城市黑烟直冒,火星点点。
“爹!爹!你看!”娃一边叫,一边磕磕绊绊地往他爹这跑。“你看这!”
“别摸!!”
“这个是——这个是——我不知道这是啥”
他们前面耸立着的是一大滩炸碎的金属,一个炸开了的钢和陶瓷做的盒子,有些地方还有电火花冒出来,还有的地方发光,这东西长了些螃蟹腿,还有螃蟹的大夹子,肩膀上却长着自动炮。最顶上似乎有个脑瓜子,也不知道脑瓜子怎么能长到一个铁盒子上。这东西看样是死透了,可是死也不好好死,还要死出个破口大骂的表情。爷俩看着这东西,也不知它是个机器变成了动物,也不知它是个动物变成了机器,只是奇怪。这机器上头还有雕花,还挂了些东西,尽管让子弹打得稀烂,还能看出来,雕的都是些让人看都不敢看,提都不愿提的屠杀作恶的场面,至于挂的,也尽是些带着烂肉的脑袋瓜子,链子,大铁刺啥的。
“别看”他爹哑着嗓子说“别到那跟前去”。
他们退了几步,突然意识到前面的下坡上就是片没打扫的战场。稀烂的尸体满地都是,大部分都是光头,一张扭曲的脸,其中不少脑门上都刻一个带刺的星星。时不时还能看到更大个的死人,身穿重甲,带着长角的头盔死在地上,还有些卸下来的胳膊腿,掉出来的肠子肚子啥的,上面趴满了苍蝇。
“他们在这打仗了”他爹说“要夺高地”
娃是个小孩子,好奇,不知道怕,所以比他爹胆大。他找着一个大枪,差不多有他自己高,于是就把枪从地上胶住它的泥和血里拔出来。
“别动它!”
“可是,爹!”
“这是阿斯塔特的枪”他爹蹲下来盯着那枪,边看边用戴了手套的手轻轻擦它。“你看——看到这上面的双头鹰没有,这就是帝国的旗号。星际战士在这打仗了,就这山上,现在咱们周围这些死人,就是被他们打死的大坏蛋,是帝皇诅咒的异端,阿斯塔特为了救咱们,就把他们打了。”
“救了咱们”娃不乐意地说。他一指山谷那头着了火的城市“你看丹得来肯,都烧了,还炸了,又烧又炸”
“儿啊,你信不信,要是丹得来肯落到了黑暗势力的手心里,那可就不光是又烧又炸了”他爹挺起胸膛说道。“天擦黑了,咱今天走的挺远,明天再去城里看吧,看看还有哪些人挺过来了。”
这天夜里,爷俩就在死人堆里生了堆火,住下了。但娃睡不着,还抖,他要看星星。天上的云散了,娃认识的星座都还是那个样,挂在天上,流星也总有,但天上会动的不光是流星。娃看见,星星之间的黑天里有东西在动,肯定有东西,还排成个形状聚在一块,好像个打仗打出来的新星座似的。而且这边有,那边也有,不止那一个。
看着这些东西,娃不知怎么的,就琢磨起天上的人来了。天那么高,那么黑,那些能开着城市这么大的船,一个星系一个星系的转悠的人是啥样的呢?娃知道,这些人身上都有鹰,有帝国的记号,拿的都是象他白天看见那样的大枪,但娃还想知道别的。他想知道的是,有这样的记号,拿这样枪的人,他们过的日子,是啥样的呢?
半夜里,娃睡不着了,他肚里饿得慌,心里也不安宁,就想起来溜达溜达。小时候他爹给了他个老电筒,拿手把上面的把手摇一摇就能亮的,他到哪都当个大件拿着,这会也带上了。娃就这么打着电筒,上了炸秃了的山坡,走到了死人堆那些碎了,臭了的死人中间,可是他不怕,就是觉得新鲜,可是他还不是个光为了新鲜就能出来乱跑的小孩,这天晚上,他不知怎么的,就是呆不住,非起来走走才算。
娃从死人中间趟过,朝着坡下走,周围都是一片黑,除了星星,就剩他这点手电光,就像全世界都停了电似的。但也不是这么回事,娃走着走着,就看见左边有香头那么大的一点红光,亮一亮,灭一灭,要不仔细盯着看,还真不容易看见。娃觉得怪,就把腰上刀套里那小刀拿到手中,朝那红光过去。他不想弄出动静,所以就爬,怎么爬还是和他爹学的,因为以前爹老是扛着他那杆老激光枪,带娃进山打猎,就是这同一片山,所以娃知道怎么爬动静才小。娃爬着爬着,那红光就灭一阵,但娃耐性好,灭了他就趴着等,再一亮,他就再往那爬。山都烧黑了,炸碎了,尖尖的茬口戳着天上的星星,娃爬了老远才爬到,但那红光就在那,一直断断续续的。
爬近了,娃才看着那是个啥。碎石头里埋了个东西,就露出来一点点,但是手电一照,就看出是个亮亮的大铁盔,大的要死,只有戴在巨人的脑袋上才能不咣当。这铁盔看起来有点像个铁做的大骷髅,眼睛的地方安着什么镜片,一边的砸烂了,另一边的还好,冒红光。娃蹲下来拿刀把敲敲这铁盔,就听见一阵没信号似的怪声,然后铁盔就动了动。不动不要紧,一动倒把娃吓了一跳,而且娃虽然不怕死人,还真被这铁盔吓得朝后跳了。跳完了再看,才发现埋着的不光是个盔,盔底下还连着个身子,一边还能看见个半球形的东西,看着倒像个护肩,但也很大,能把娃整个装进去,上头还画画了,画的是个双刃大斧。
娃蹲下就拿刀挖,拿手刨,把最外面一层的石头都弄开了。这一挖就看出,盔下面还有一溜银色,于是娃发狠再挖,一挖就又挖出一部分,是个大护胸,上面刻着翅膀,翅膀中间压着个骷髅,就这雕刻是银色的。娃看看这些东西,就惊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挖出来这么一堆东西。这里头有人,这人不是混沌里出来的妖怪,也不是异端穿了盔甲,而是他昨晚琢磨了那么久的人里头的一个,一位他爹讲过的阿斯塔特。
天使掉下来了,娃想。
“爹!”娃张嘴叫了。“爹!你快来看!”
他爹和娃差不多挖到天亮,才把土里埋的巨人给挖了出来。破晓又下了雨,盔甲上本来粘的污血,让雨一冲,也都掉了,过会太阳出来,就亮闪闪的。那盔甲是藏蓝色,像傍晚的天,胸前镶一对银色的翅膀,就是中间有骷髅的。爷俩挖累了,就蹲下大喘气,看那盔甲。上头有些地方瘪了,有些地方裂了,裂的口子里有时还有电线耷拉出来。大腿上也让子弹打了个窟窿。更怪的是,盔甲上到处都是绷开的地方,就像是别不知道什么东西,用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捏的。既然整个坏的这么厉害,面上刷的蓝漆也不能没事,一片片掉漆的地方,都露出了下面的底色,也不知是什么合金做的。
爹擦擦脑门上的汗,可是手上都是泥,一擦擦了一脑门泥巴。“儿啊,来帮爹弄弄这个头盔,咱看看能不能给拿下来,看着这人长啥样。”他俩用手顺着头盔沿摸,找密封阀门。头盔里的人也不懂动,就光是看着他们。最后还是娃先找着两个按钮,一按,就听着嗒嗒两声,然后是一阵撒气的动静,最后突然咣当一下。爷俩就把铁盔搬下来,一松手,圆圆的盔就骨碌到一边,在石头上磕的当当响。再一看,就看见阿斯塔特的脸了。
这阿斯塔特长得白,就好像老捂着不见太阳似的。因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肉,脸皮就绷在头骨上。这头骨可大,还挺长,有点马脸,因为太大,看着简直就像是从大石头雕塑上拿下来的。但是大虽大,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人。他不光皮肤白,眉毛也白,都有点透明了,眉毛上面不知为啥,还打个铁钉。剃了个光头,头皮上全是疤,但仔细看看,还能看见剃完新长的黑头发。右眼中了一枪,就是穿过盔上镜片那枪,瞎了,变成了个血窟窿,但伤口已经结痂了。
爷俩正看着,阿斯塔特睁眼了。
这一睁眼挺吓人,他俩也不看那阿斯塔特,就往后退。阿斯塔特动了动,想抬手,但抬起一点,就抬不动了,想动腿,腿也不听使唤。他的胸膛宽,就跟个大缸一样,可是这会从里头只传来呻吟声,让人听了就难过。他满口牙又白又齐整,好像一口就能咬断人胳膊,但这会也只能紧紧咬起来,因为他太疼了,说不出话。
最后阿斯塔特说话了,但又要忍痛,又要说话,说的都不太清楚。
他爹朝阿斯塔特爬了过去,也开口了:“大人啊,你现在找着自己人了,我们是来帮你的。仗打完了,坏人也死了。我说这些你能听见吗?”
阿斯塔特的眼睛,象三九天河里结的冰,是蓝的,里头全是血丝。
他看着娃他爹,就问,问的是其他的阿斯塔特:“我的战友。”“我的战友在什么地方?”
他声音低,口音重,娃听他说话,也就听个大概,更听不出是哪的人。
“走了。”他爹说。“六天前我亲眼看见大船走的”
阿斯塔特闻听此言,发出一声哀叹,父子俩听了,都知道他是又生气,又伤心。叫完了,就又用力活动四肢,可是不管他怎么费劲,那包在铁盔铁甲里的手脚,就是不动分毫。
“帮帮忙,我非站起来不可”
爷俩赶快来帮阿斯塔特,又推又拉,又拖又拽,可那盔甲又沉又重,还冰凉。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让坐起来了,虽不能站,但也强过躺着。那阿斯塔特一坐住,立刻伸出一双戴铁手套的大手,在地上乱摸乱找。
“我的枪”
“这没有,肯定和你似的,被石头埋了。我们挖你的时候,都挺费劲,枪不好找”
阿斯塔特使使劲,却没站起来。他眨眨那只好眼,扭头朝旁边的石头啐了一口,血立刻把石头染了。
“我的装甲完了,得脱了才行,你们俩帮我,我告诉你们怎么弄”
雨又下了,但爷俩没停工,他俩从巨人身上弄下好多盔甲,堆在泥水里。 娃比同龄的小孩壮些,但也搬不动,最小的一片也不成。爹倒是搬的气喘吁吁,浑身流汗,一用力,胳膊和胸膛上的疙瘩肉就鼓出来。这么多盔甲中,护胸是最大最重的,尽管有巨人相助,爷俩也差点没拿住。
脱护胸的时候,娃发现,盔甲其实也是巨人身上长的东西,因为娃看见巨人的身体里出来了很多电线,上面包着粘液。娃还看见,巨人胸口的肉里长着很多金属插头。最后拿掉护胸的时候,巨人还痛,叫了一声。
脱了盔甲,爷俩看到,巨人的大腿上中的一枪挺重,打穿了盔甲,把腿打伤了。枪伤差不多合口了,但却没好,而是肿了起来,中间的子弹洞还流着脓。阿斯塔特自己也在看这伤,边看边皱眉头。“这里头有东西,这么长时间了,我本来应该好了的”。他拿一个手指头,戳进那枪伤里检查,他疼啊,但就是咬着牙不出声。最后拔出手指头闻闻上面的脓血,又指指自己的瞎眼。
“这不对,伤口发热,是感染了”。
说话的口气,就像是不相信自己能生病感染似的。
阿斯塔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该像这样,敌人这是用了化学武器,可能还有生物武器,总之我大概是不能自己好了”。
他爹还跪在阿斯塔特旁边,阿斯塔特就跟他说话:“我得找战友,所以要用深空通信设备先联络,你知道哪有吗?”
他爹捏捏下巴“城里有,我估摸着是在太空港,但城都烧了,估计不能剩啥”。
阿斯塔特点点头,他虽然那么高大,又只剩一只眼,但那会的眼神却挺像一般人。
“想起来了,我们的敌后突击部队的登陆地点离宇宙港不远,雷鹰炮艇就是在港口的着陆场那里降落的。他们的三艘登陆舰也在那边,都被我们炸毁了。
“大人,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说他们的三艘登陆舰,这他们是谁们?“
阿斯塔特笑了,可是他脸太大,而且长得就严肃,就算笑也不好玩,看着还怪吓人。“我们到你们这来,不是为别的,是为了追歼人类的敌人。这股混沌管自己叫惩罚者,这次来是要抢你们星球当巢穴,去打星系里其他星球。我们战团追他们追了几十年,这次知道他们要向你们下手,就赶来救,总算是把你们救下了。”
“你们把我的星球烧了!”娃出离愤怒了,朝着阿斯塔特大喊大叫“你们啥也没救了,反倒是把我们都烧成渣渣了!”
巨人严肃地看着娃,又说话了“对,我们是烧了,但我跟你说句大实话,要是惩罚者没挨我们这顿揍的话,你们就都得被抓去,那可就不是烧一烧了。他们拿人就当牲口,没事就这么杀,那么杀的,杀人的办法你都想不到,而且不为别的,就为了热闹。到那会你就该盼自己快死,因为他们不光杀,还喜欢用各种花样让人遭罪。遭那样的罪,不如早咽气。现在你们星球虽然烧了,但是过二十年,总还能把家业收拾起来,但要是星球让混沌弄污了,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去污,只能把剥掉一层,连空气都不留。”
他爹捏住了娃的胳膊“娃还小——啥也不懂”
“那应该给他讲一讲,我刚才就讲了点”阿斯塔特干脆地说。
“现在得找点什么当夹板,把我这腿弄弄,还得弄个结实的拐棍。我得走路,还得去弄把家伙事”。

 

找这几样东西花了爷俩小一天时间,最后总算是找着了。第一件东西是夹板,他俩从战场上扔的不知什么武器里拆出来了一根复进簧导杆,就送给阿斯塔特当夹板用。阿斯塔特当即就弄了些铁丝,把这东西牢牢的缠在了腿上。
他腿上伤处的烂肉都翻开了,每紧一下铁丝,就有一股脓血从枪打的血窟窿里窜出来,但他只是紧咬着牙,却不叫。
趁这功夫,他爹把头天娃找着的大枪也拽过来了。阿斯塔特一看这枪,两眼就放光,可是拿下枪梭子一看,又皱眉头了。
“这里头至多就三十发子弹,不过总算有把能用的了,还算件好事,现在把拐棍也拿来吧”。
说拐棍,其实是爷俩从战场上那么多又像活物,又像机器的的大破烂肚子里头掏出来的一样东西。阿斯塔特一看这玩意,脸色就让人觉得可怕,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顶恶心的东西。他拿土和沙子一遍遍的擦,最后才觉得干净能用了,便拄着这东西起身,站直了。不拿拐棍的手里,拿的是枪,可是他这会先受伤,又生病,一只手拿枪拿不动,于是就用扎腿剩下的铁丝绑在枪上,做成个背带,把枪挂着。
可是枪太沉,铁丝又细又硬,走起路来,枪三摇两晃,细细的铁丝就割开皮肤,咬进了他的肉里,他流了血,可也不去管,只当没觉得。
“太阳下山了”爹说。“咱歇一晚上,赶明天一早走吧”。
“来不及”阿斯塔特答话了。
现在他虽然拄拐,但站得直,身材就更显高,跟娃他爹比,简直高半人多,一双大手象大铁锨,胸膛有八仙桌宽。“天黑我也能看见,你们跟我走就行”。话一完,阿斯塔特就开步走,走得是大步流星,一会就下了山坡,进了山谷,往城里去了。
城在西边,太阳就在那边落,可是与平时却不同,城头升起了乌云,让人想到里头必有雷鸣闪电,城里的火也没灭,还冒起了比乌云还要乌的黑烟,一直冒进云里。
他们一走就走到半夜,走过的地方都炸得稀烂,时不时还看见各种攻战的器具,有些装了轮子,有些安了履带,还有些长出胳膊腿,都是炸碎了的。走到其中一个面前,那阿斯塔特突然就不走了。
说起来,这个倒是与众不同,首先是大,跟个房子一样,然后破碎的还厉害,想来当初打仗的当口,必定是众矢之的,因为他不光让火烧了,还不知中了多少刀枪剑戟,所以现在再看,几乎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形状,就只晓得是个大家伙。可是阿斯塔特却留心这大家伙,一瘸一拐地,也要走过去细细地看,还在上面找着个铁印,铁印上本来有羊皮纸,让火烧了,只剩一点。
阿斯塔特小心翼翼的把铁印拿下来收好了,就朝这死了的大机器低下头,像是行礼。还说话,声音虽小,爷俩还是能听着。
“战友啊”
“这是啥呀?”娃问,爹捂她嘴,不让他说,可是没捂住。
“这叫无畏机甲。里头有我一个战友,就是我连上的,名叫葛黑兰。他人好,又勇敢,让敌人打残了不能上战场,就主动要求进到这里头,好接着和大伙在一块打仗,因为我们又算朋友,又是兄弟,他离不开我们,我们也离不开他。要不是他在这为我们死了,我们剩下的人就得——”阿斯塔特说到这,就伸手指周围其他的那些残骸,都是象爷俩昨天看见的那种螃蟹形的怪物,上头的兵器什么都有,还个个都画满了画,让人看了就槮的慌。“这叫亵渎者,都是混沌的怪物。当时葛黑兰突然杀进它们扎堆的地方,它们一慌,就都拿大枪大炮打他,也顾不上打我们。就这样,我们才能把这些怪物,一个一个都给打倒。可葛黑兰却没了”
阿斯塔特讲着讲着,那只好眼就眨了一下,但他马上又站直往前走,再没开过口。
爷俩跟着阿斯塔特朝前走,越走周围的坏机器就越多。这些机器都没那么样的大,可是虽大,还是都打坏了,有些竟打碎了,成了片片。爹也想不出,娃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枪,什么炮,才能把这么大的机器打成这样。
佩雷肯虽小,但却有两个月亮,这会早在天上了。就着月光,就看见周围就像是古时角斗的地方似的,除了死机器,又到处是死人,都没收殓。但这些死人死的怪,都弯弯曲曲的,好像是要摆造型,脸还惨白惨白的,虽然臭了,脸上的表情还吓人,又像叫骂,又像嚎丧,就像是昨天那死了的大机器上那张脸似的,所以也不招人细看。
他们走得快,一走就走到了城乡结合部,到了这,就看见活物。房子炸碎的砖瓦堆里出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那是老鼠。暗影里时不时来只狗,叫的可凄惨,嘴里淌着沫子,还发荧光,再一看眼睛,知道是疯狗。有一回,还碰上大蟑螂,有大人脚板大,排成大队过马路,一眼望不到头,一路上就出那种虫子的摩擦声。队伍里还带货物——死肉,不知道是人的死尸,还是别的什么活物的。阿斯塔特盯着蟑螂看看,就把枪拿在手里。
“你们星球本地可不产这样的东西,是不是”。
娃他爹被大蟑螂惊了,只是看。
“从前听都没听过”。
“这不对,要出事。我的战友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么快走。我估计是又有什么事,比如说太空里有敌人,他们非得去打,才提前走了”
“你说他们真把星球上的坏人都打死了吗?”
“我们从来不半路撂挑子”。
“你咋那么肯定呢?”娃又犟了。“那么多石头把你埋底下,外面啥事你都不知道。他们肯定是把你撂下了”。
阿斯塔特就转身看娃,爷俩也就看他。娃和他爹都看见,有那么一下子,他很惊讶,也很难过。但他啥也没说。他爹倒是找机会打了娃的后脑勺一巴掌。
他们就又朝前走,但这会走得慢,因为阿斯塔特不背枪了,而是一直拿在手里,好像随时要枪似的。平常人把这枪拿起来,都要全身力气,更别提放枪,阿斯塔特也不轻松。脚下的地是水泥地,他每扎下去一步,铁拐棍就噔的一声戳到地上,他步子虽大,但只能拖着脚走。娃一看就知道巨人要没力气了,他还看见阿斯塔特身后的路上,留下了一道血迹,那是他伤口滴的血掉到路上,就流成一条血路。
他的血会流干的,娃想,就把那血路指给他爹看。
他爹追上去,抓住了巨人的胳膊。
“你的腿,得让我给你弄弄”
“我身体好,能挺住。这是中了生物武器了。现在脑袋也疼,就像烧红的铁丝,在眼珠后面搅和似的,得找药剂师治。“阿斯塔特边说边喘。“咱们还有多远到太空港?”
“还得四五公里”
“那我得歇会,咱们得找地方等天亮,我觉得这地方,就是这些破房子,不好,不对,里头有东西盯着咱”
“死人都没了”娃说,还耸耸肩,他爹和星际战士就都看他。“这地方刨去害虫就没别的,死尸都哪去了?”
“你靠着我”。他爹跟生病的巨人说。“前头右手边那片房子看着还行,应该有还能遮风挡雨的”。
他们最后,到底走到了那片房子里,找其中一间做了个窝等天亮。可这会阿斯塔特的情况却不好,他自个不愿意抖,可就是抖个不停,身上烫得让人不敢碰。爷俩从水坑和破瓦罐里找了点水,那水也不好,又黑又恶心,但他俩在烟里,火里,灰里走了一晚上,舌头干的跟牛皮样,非得润一润,所以到底是喝了些。
娃他爹刚才让阿斯塔特靠着,靠得肩膀酸痛,现在停下了,便用手揉,揉着揉着就开口了。
“火在北边呢,在宇宙港那边”
阿斯塔特点点头,就伸手摸放在腿上的枪,好像一摸枪就不疼了似的。
“我自己过去比较好”。
“我有俩肩膀,别看这个酸,等会还有一个给你靠。”
巨人笑了。“你干啥工作的,种地?”
“过去是,那会还有牲口呢,现在啥都没了,都烧成灰了,就剩些不长草的大石头块子”
“你还有儿,你儿还活呢”。
“现在活,以后难说”
他爹说了这话,就看娃。娃的脸瘦,又脏,虽然有爹,但趴在地上睡觉的样子,就跟个没爹没妈没人要了的小孩没两样,还好现在身上还有个烧糊的毯子裹。
“你也为你儿想想,你们陪我走这么远够意思了,不用再跟了”
他爹嘴里出来的话干巴巴的:“你现在身体这个样,还打算不用我们帮忙,自己往那边去。我知道你啥意思,你觉得前面有坏人,就在那个宇宙港里,所以才不让我们陪你去,你想保我们的命。”
巨人低头瞅着他爹。“我活着就是为打仗,可你们不是”
“我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这仗还没完。你的战友走的时候肯定是漏了啥。这星球就是我家,你要为了救这个星球打坏人,我就帮你打。再说我回去有啥,都烧了,没意思。”
“那就这么着吧,天亮咱仨还一块走”。

 

可是这天早上天却没亮,还是黑漆漆的。前头的烟里倒有点亮,但看颜色就知道绝不是火光,反倒看着恶心。两个月亮倒是照样落了,一落就落进了远处的烟里。这股烟本来就有形状,让里头那亮光一照,就沾上那恶心的颜色,看着活像条扭动的大蛆。
阿斯塔特突然就起了身。他的脸,全让烟熏黑了,那只好眼不知怎么,也陷下去了许多,差点掉进眼眶里。但尽管这样,那眼还是那么有神,就好像有一股精光,从他眼眶里飞出来,要把前面的东西打穿似的。他的腿全胀起来了,一用力,黄的,粉的脓血就从伤口里往外淌,冷汗也顺着脑门,一股股地流,可是他的脸色,却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平静,那么严肃,就像那伤不是在他自个身上一样。
这会,爹和娃也起来了,还揉眼睛,因为睡的不好,眼睛疼。
阿斯塔特轻轻说。“帝皇保佑咱们”
一抬手,拐棍丢到一边。
“咱们现在得跟猎人那样,要快,还不能出声”
于是他们出发了。
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叫,这叫声可怕,就像火苗似的,燎着人心。后来才听出,竟是人叫,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叫出来的,就跟嗓子喊破了一样,可就算真喊破了,也未必能叫出这样的声来。突然,叫声没了,又听见有人念叨,听着就像是远处有什么大机器,开了发动机,在路上走的声音。而后念叨声也停。又出来一个新动静。尽管这天的黑天那么邪乎,周围的烟那么厚,但他们还是能听出,这个动静像是念经,还是好多人在一块念,可就不知是什么经。
仨人在一间着火的房子里卧倒了。火边烧,房梁和椽子上边掉火星,都是烧红的炭渣。有些掉到了阿斯塔特的后背上,碰上汗,滋滋直冒白烟,可他纹丝不动。
“邪教徒”他边留神听那动静,边说话。“他们聚在一块跳神呢,也就是要搞巫术,弄妖法”
爷俩光听他说,也听不懂啥意思,就只是呆呆地看。
“这帮人都听黑暗力量的”阿斯塔特解释了“有的是自己笨,上了当让坏人诳来的,有的是让人抓着打,挺不过了就听人家的,这些人不行,只配当我们的枪下鬼。”
他拿下枪梭子看看子弹,又亲了枪一下,才把梭子装回去。然后就拉大栓,枪栓一来一回,咔咔两声,有点像门上的门栓。
“现在还有多远?”
“差不多到地方了”他爹说,他两只手都使劲捏着娃的肩,用劲挺大,手上的骨节都发白了。“顺路走,等会往右拐,就能看着大门和墙,里头就是宇宙港”。
阿斯塔特觉得好像听了个冷笑话。
“我觉得照现在这个情况,墙的事不用提了,还能剩啥墙”
“一进门,就能看见个门岗,还有营房,给民兵盖的。后边塔台那还有个武器库,里头有子弹,有激光枪”。
“激光枪啊”。阿斯塔特说这话的口气,就像他要干粮,人家给了他个豆包似的。“伙计呀,我平时用的家伙,都比那厉害。但去那看看也行,咱们现在火力不够,得弄点武器。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可得跟紧我。”
阿斯塔特一个虎跳,就冲出去,基本看不出瘸来。他三步两步就跑到大街那头,进了右边的破房子里。爷俩看的一愣,回过神来,赶快拔腿追。
阿斯塔特说得对,是没啥墙了,都炸飞了,而且不光是墙,太空港这一头,只要高出地面的东西,差不多都炸了,跑道上也全是大坑。原来停的不少飞船,都炸成了铁片,崩的满地都是。西头有三大堆废铁,看着像大铁塔似的,可是都变形了,上面的火还没灭,烧得它们烟雾缭绕,飘飘欲仙。
“惩罚者的空降仓”阿斯塔特说。“一共就仨,我们都给炸了”
“还有一个呢”娃说,还拿手指。
他们就都看娃指的方向,一看就看着了。东边的跑道坏的轻些,那的烟里还有个空降仓,扎在地上,连根毛都没掉。而且还有东西从里头出来。
看见这场面,阿斯塔特的脸色立刻变了。看他那表情,简直琢磨不出,他对这些东西究竟有多深的仇,多大的恨。“看样我和战友们这次是不小心把挑子撂了。咱们一定得让他们知道坏人还没死完,不然这个星球还是得让混沌夺了。得找电台!”
“要是前头塔台还在,里头就能找着电台”他爹把脑袋往北一晃。
机场上火烧火燎,但在烟火里,还能看出有一圈灰色的小房,簇拥着根大白柱子。那块看着没有敌人,但是又是烟又是火的,也看不太清,真有没有敌人还难说。
“那咱就奔那去”
阿斯塔特说了,也不急,也不慌。
“一定要找我的战友来,把星球再弄干净,不然就只能把星球炸了——卧倒!”他最后那个口令声音小,是从牙缝里出来的。
敌人来了,这帮敌人的脑瓜子就长的怪,都剃光头,因为没头发,脑袋就显得有棱有角的,脸上满是污七八糟的纹身。身上是皮大衣,衣服上又是钉,又是链,还挂着烂肉,一看就让人疑心是人肉。枪是激光枪,但也不好好扛枪走路,一路走,一路叽歪,一路骂街,就不能说正经话。

娃听了他们说话,就拿手揉脑袋。
“听他们讲话我耳朵疼”。
“他们都中了亚空间的邪了,就像一般人得病那样”。阿斯塔特教娃。“咱们要是不把这地方的坏人都清理了,他们就要传染别人,最后一星球人都变这样”。他拿手摸了下自己的瞎眼,又把手放下了。“咱们去塔台吧”
他们一跑就跑到了烟中间。烟很臭,熏人,娃被呛了几口,就觉得头发晕,胸也闷,不会喘气了。远处邪教徒念经的声音也像烟,钻到他的脑子里。娃觉得,自己啥也不明白了,突然一趔趄,才有点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原地好久没动了,连眼珠都不愿转,不知在寻思啥。
冷不丁,娃觉得自己的两脚离了地,然后就撞上了个巨人,还是发烧的巨人。原来,阿斯塔特回来找他了。他把娃拿起来,用不端枪的胳膊夹着,又往前跑了
跑着跑着,爷俩就发现,周围的烟长出脸了,还是煞白煞白的白脸,原来邪教徒来了。可是邪教徒还没等举枪打他俩,阿斯塔特就冲锋。他先出腿,一脚就把一个邪教徒踹的飞了起来,肋巴条全踹碎了。可是这还没完,他又把大枪拿在手里,当棍子抡,砸得两个邪教徒脑浆迸裂,他力气太大,那两个脑袋被他一砸,简直是天女散花,只剩下靠脖子的一点。最后那个邪教徒总算是逮着了放枪的机会,可是枪里出来一道红光,啥也没打着。阿斯塔特把娃放下,揪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捏,就都捏碎了,尸体就扔在地上。
“把兵器拿了”阿斯塔特跟个大风箱似的喘起来了。“手榴弹也要,有啥拿啥”。
他不光喘,还弯腰咳嗽,咳着咳着就吐了血,一大口一大口的血,洒在水泥跑道上。可就算吐了血,他也不倒,摇晃了几下,又站直。他看见爷俩捡回了两杆激光枪,加上个手榴弹袋,就点头。
“刚才那一激光虽没打上,但是被人看见,就要起疑,前面要是再碰上坏人,就不能停,得一直跑。”
于是他们又往前了。巨人现在明显瘸了,身后又留下了血痕。可是,他的步子还是那么大,这就苦了娃和他爹,因为周围都是臭烟,弄得个宇宙港暗无天日,好像阴曹地府,爷俩得拿出吃奶的劲,才能跟上他。
走着走着,就看见白白的塔台从烟里冲出来。可是不光是塔台,还有邪教徒。他们一看烟里跑出了人,就放声嚎叫,手里的各色兵器也都开了火,激光到处乱飞。
来而不往非礼也,阿斯塔特一个立姿踞枪,立马就扣扳机。
他也不多打,一次两三发子弹,其实也不用多,因为凡是中了枪的邪教徒,都炸的稀烂,绝不会有活头。可是打到第八个邪教徒的时候,阿斯塔特也中了一发激光枪,正打到肚子上,他一趔趄,枪也拿不住了。但一眨眼的功夫,又站住了,把那开枪打他的邪教徒炸成了肉末
娃和他爹趴在地上,也放枪,可是坏人用的枪沉,形状还怪,用不明白,所以他俩啥也没打着。娃一看急了,就摸手榴弹,这手榴弹个也不大,最顶上有个小红按钮。娃按了按钮,就把手榴弹丢出去。手榴弹先是砸到塔台墙上,蹦回来就骨碌到邪教徒脚底下。有个邪教徒低头一看,就看着了,魂都吓得跑出来,可是害怕也不顶事,咣啷一声响,塔台的白墙就让几个邪教徒的牛黄狗宝给染了。
剩下的邪教徒苦胆都吓破了,扭头就往烟里拱。可阿斯塔特也跪在地下了,就靠枪戳在地上支着,才没倒下。他肚子上中枪的地方有个黑窟窿,后背上正对的地方也有一个,他就拿不拿枪的手捂着。
“我估摸,现在又该扶你了”他爹扶重伤的巨人起来。
“快到了,老伙计你只管靠着我,我扶你过去”
阿斯塔特苦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塔台的门又高又大,但根本没关,因为门上的电子锁早炸掉了。他爹要往里进,但让阿斯塔特拦下了。
“先扔雷”阿斯塔特呼哧着说。
娃就照门里甩了一手榴弹,还挺高兴,手榴弹一响,他还笑。
“挺好,我儿也觉得有意思了”他爹说完,就往门里进。进门就看到两具死尸,塔台里地方毕竟小,没处躲没处藏的,所以这俩邪教徒就让手榴弹炸烂了。电梯倒是有,可是娃不管怎么按钮,就是没反应。 

“爹!不行,没有电!”
“走楼梯”阿斯塔特又开口了。
“你听,外头有动静——能听着不”他爹说。
外面是一片狂呼乱喊。无数个嗓子,有又尖又细的,有又粗又闷的,就跟狗叫一样,都在放声大叫,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肯定是越离越近。
“把门关了”阿斯塔特立马下命令。“关完还得堵上,有啥拿啥”
他们关了门,就赶快把塔台里的破家具和其他东西都堆到了门上。阿斯塔特抓住墙上伸出的一根铁管子,两手发力,一声痛呼,管子就让他生生揪了下来。
他刚用管子卡住门,那嚎叫声就扑到了门上,看来坏人和他们,是只隔一道门了。既到了门口,坏人就砸门,还冲门上放枪,用的不是激光枪,因为每放一枪,铁门就当当直响,象口钟。
“这门要完”他爹说。爷俩听着砸门的动静,脸就一阵阵发白,脑门上的汗,刷刷地往下流,汗水像犁头,把脸上的灰土犁出一道道沟。
“上楼”阿斯塔特催他们。“你先上,你儿跟着,我在后面防他们冲进来,要是前面有动静,你们就开枪,一直开,别停”。
“咱们让坏人堵这了”。他爹说话声有点颤。
“上!”
楼梯是转圈的,就像个大螺丝的螺纹,不过是在里头。塔台其实就是个竖起来的大水泥管子,里头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仨人上楼累,就大喘气,那动静碰上墙,就变成回声,又跑回来,听起来特别响。脚踩铁楼梯的声音也跟着掺和。
阿斯塔特走一走,就停下来听一听,看有没有动静,然后就让爷俩停。

“你俩有亮吗?”
“我有”。娃就摇电筒,电筒发出些呜呜的动静,就亮了,一开始黄黄的,不怎么亮,但摇着摇着就强。
“不赖”。
阿斯塔特又要了手榴弹袋,拿出一个看了看。
“这帮坏人啥都跟我们学,你们看这,就跟咱们帝国的手榴弹一个样。这东西有三种炸法,一是立刻炸,二是定时炸,三是等敌人到了边上才炸。定时炸最简单,摁最顶上那个红按钮就行。”阿斯塔特看着娃。“你运气好,帝皇保佑你头一回扔就直接按了红钮,要不麻烦大了。要弄其他炸法,就拧手榴弹的顶盖。”
他一边说,还真拧了。“你们往上走点,到高处”。阿斯塔特把拧过的手榴弹在楼梯上放稳,就按了下小红按钮,然后也上到爷俩这来。手榴弹咔咔咔响了三声,没动静了。
“有啥东西走到那,就该热闹了,希望这地方不闹耗子。咱走吧”。
他们就这么打着手电上了楼,最后又看见扇大门,也是钢板做的。这门开了点缝,能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娃就摸手榴弹,但阿斯塔特把他止住了。“咱不能把里头的机器炸烂了,你躲我身后。”
阿斯塔特一脚踹开门,就端起大枪开火,枪声震耳欲聋,枪口喷出来的火晃得父子俩眼花缭乱。可是放了几枪,枪就叮的一声不响了,原来是没子弹了。阿斯塔特也不犹豫,撂下空枪,大吼一声就冲了出去。
娃和他爹让枪里冒出的硝烟呛得直咳嗽,但也跟着阿斯塔特冲进了门。
进门就看见间圆形大屋,墙上都镶了各种用电的设备,屋里摆满的也是显示器,控制台啥的。窗是大玻璃窗,往下一看,整个宇宙港都看的清清楚楚。地上躺了三个死邪教徒,肚里的东西都让子弹炸出来了,糊在墙上。房间那头却桌椅乱飞,杂物四溅,碎玻璃碴子更是满地都是,原来是有一场恶斗。
阿斯塔特正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较劲,这东西穿着盔甲,身材居然和阿斯塔特一般大小。他俩纠缠在一块,像在摔跤,又像两头打仗的公牛,角卡在一起,非要把对手抵死。爷俩没见过这等场面,看呆了,连枪都不知道开。
突然,阿斯塔特让坏人打飞了,一飞就飞到到房间那头,撞上窗玻璃才停下来。玻璃是防弹的,没碎,但也撞出不少裂纹。
那坏人一看,就张嘴大笑,笑声是想都想不到的可怕,爷俩一听就知道他肯定脑子有病。因为能这么笑的,不管是啥人,是不是人,精神肯定都不正常。
“陆战军哥们啊!”坏人说话了,还有点大舌头。
“你到我这来,可不兴裸奔啊。你既然是个暗黑猎手,怎么没穿单位发的蓝工作服呢?这是大场面,光穿自己那身皮不行!告诉你,现在这地方归我们了,你就不该到这个星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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