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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物的交流

2023年03月06日 04:30--浏览 · --点赞 ·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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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是随笔,但我想了一个星期,改了三遍(´-ι_-`)



  那时我们家租的房快要到期,房东要紧着住就不能继续租了,我们就在年后找了家新的,并争取赶在我开学前把家搬好。

  每次搬家呢,都如同是寻宝,能翻腾出好些许久不见了的玩意儿。拆床架那天,我和父亲一起把我的床板掀了开来,在床底下一层混沌的尘埃与蛛网中,有一个反着光的黑色玻璃块块,我把它捡了起来,吹了吹,是一块小小的黑色电子表。我按住旁边的开关,没有动静,爸也凑过来了:“这不是你那表吗,之前不见了的。”我本能地想把这表往旁边一丢,爸却接了过来,“坏了?我看看。”便利索地把床板靠了墙,抄起桌上的拧螺就研究起来了。

  其实我是有点不太满意,一块小坏表不值个铜钿,还是想赶紧把床收拾好了好休息一下。倒是我爸爸那个认真,仔细琢磨那块手表,黑色的小表带翻腾出了朵花,还没等我问,他就挽起我的手来,我一低头,小电子表已经抱住了我的手腕,断断续续闪着时间数字的光。“牛的歪,那么个小黑块给修好了。”我嘟囔了句,动手想把表摘下来,我爸是头一甩,脸一拉,两指一撩,两道法令纹连到微起的嘴角:“这就摘了?给我戴着!”说笑着的把表带使劲一勒,勒得手腕生疼,“还小黑块哩,小黑块精致着呢,你美术生看不出来?前些天还跟你妈聊现代工业美术,现在就成现代工业小黑块了?”这话说得我心中一颤,我好像确实对这些东西没怎么在意过,只是还没等我细想,爸就招呼我继续搬床了。

  我的爸爸是七十年代生人,想来那一时代的父母似乎都有这样的技能,男的家里常备个工具箱,女的家里常备个针线盒,什么电路坏了、衣裳破了之类的,用不着丢了或请人来弄,自己就能修修补补,若是能补些老事物也就罢了,新世纪的新玩意儿他们也可以搞的得心应手,像是电脑、网络电视还有小电子表之类的。更绝的是,他们不仅能修还能造,几块木板能造个书架,几片毛布能缝个手套,几颗小叶能炒个大菜,他们能和任何事物打交道,并对此非常自豪和幸福,仿佛不当个全能师傅便不配为那个年代生的人,可真要问他们怎么会的那么能,那都说不上来,也无非说是“唯手熟尔”之类的。

  我细细摆弄着那修好的表,甚至又把它拆了,里面的电子元件铺的细密,一块块镶在板上,一片片点到心上,不知不觉地,我开始沉浸到那纵横有致的线条和润泽银亮的金属之间,似乎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节奏、形式和规律的美感,我算是明白我父亲研究这东西时的感受,也知道自己上的美术课究竟上了个什么东西了。然而这还不够,我似乎能从中看到更多东西,更多能交流上的东西,能让我们的父母不用学专业知识就能和任何事物打好交道的东西——那是似乎一种“格物致知”的感觉——更准确地说,是与物平等相容的感觉。物好像能和我交流,它在告诉我它的成分、它的组成和它的生产过程,它感受过好几双工人的手、好几双商人的手、以及我和我爸的手,现在它就静静地躺在这里,讲述着它所代表的时间的意义。我忽然觉得我对不起它,年轻人就常是这样,东西都是网上长的,吃的都是店里生的,用了就坏,坏了就丢,丢了再买,买了就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怎么回事、钱怎么回事却是一概不知,都沉溺在了虚假的商业符号和抽象的表象当中去了。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物,亏得他们还在努力展现着自身的价值,也让我的意识存在有了中介载体,让我的存在有了价值。我想我的父母是能理解物的,所以他们就能和物交朋友,能和同样理解物的其他无产者交朋友,能用物塑造自己,同时也用自己来塑造物,一切都那么自然而有灵性。

  我想我理解了他们的自豪和幸福,能与物交流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自己能研究一块表、补一件衣服、修一台电视、造一辆自行车,自己能认识这个世界、把握这个世界和改造这个世界!我想在千百万年前的人类第一次真正使用劳动工具进行劳动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人的本质被实现的感受也就是如此啊!而人是什么?人其实也是物,这是物在内部的自我理解,是物在自我实现,这或许就是所谓唯物主义的真正实现,而为了完成这个实现,我们应该成为一个物的交流者。

  但是想到这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物”已经装不回去了,我还是不懂呐,还得再练练。不过至少我现在是不会再想把它扔了,好歹能省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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