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短篇小说】荷鲁斯之乱 - 教诲权 MAGISTERIUM

【短篇小说】荷鲁斯之乱 - 教诲权 MAGISTERIUM

2019年01月09日 10:06--浏览 · --点赞 ·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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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STERIUM

教诲权

作者 Chris Wraigh

译者 塔西佗


萨门纳斯(Samonas)活了下来。

赤裸裸的事实对他来讲毫无意义。保全性命本身从来都不是他所在乎的。这种想法完全是一种亵渎——少数几个他仍信仰的事物之一。

出于同样的原因,他并未自我放纵到想要与他的万夫团(Ten Thousand)兄弟们一同殉道。全则必缺,极则必反(That would have been an equal, if an opposite, error),因此悲痛与骄傲对他来讲都是一种同样陌生的情感。而如今,这次事件,这场灾难,非同小可。它就像条铁链,挂在那些归来之人的肩上。身体创伤尚能治愈,且大都恢复迅速,但那重压并非身体之伤。没人道出“失败”一词,但仍能在霸权之塔(Tower of Hegemon)充满回声的寂静中隐约听到,觉察于冰冷石头上褪色的暗红织物中的每一声低语,目睹于每一丝斜睨一视。

萨门纳斯走下长长的走廊。塔楼内悬吊的流明灯已经关闭了。那映射出了某种氛围——此地的内部现在几乎是空的,并且已经因污浊的空气而发出霉味。

九死一生(Nine out of every ten)。九死一生哪。起初他并不相信,即使是在近距离目睹了这场杀戮的规模之后。没人相信。唯有当那道大门被完全封闭而皇宫的地基安全之时,唯有当最后一列筋疲力尽的幸存者蹒跚回到武备室,斗篷破碎,刀剑断裂,这一切才似乎开始显得可能。

那些已经抵达大门的人之后在塔楼内等待了数天,希望更多的人会以某种方式跟着他们出来,但那条深邃的道路已被帝皇本人关闭并且无法再次打开。被派入那个不可知的领域争夺异世界的通道而尚未归来的灵魂都失落于彼岸了。

九死一生哪。损失几乎无法想象。每一个禁军都是独特又无价的创造,是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基因工艺塑造的杰作。在当前的冲突到来之前,在单次战斗中损失的数量从来都只有少数几个。对他们近乎无敌的信念扎根于心,彻内彻外。强者愈强——禁卫军团(Legio Custodes)并不回避其声誉,而相反他们培养着对其支配地位最为浮华的展示。他们的盔甲更为华丽,装饰着极为复杂的设计和徽章。环绕着的自信——有人说是傲慢——从来都不缺乏。

萨门纳斯走近一对大门。他并不知道他的主人会怎样。自从他开始服侍之日起的许多年以来,萨门纳斯第一次发现他难以揣测。这是个令人深省的发现,意识到甚至连他也受到了怀疑的冷酷影响,以及迟疑的缓慢**——在此之前,那并不明显。

但无暇犹豫了。所有人都知道战帅现在正在接近,朝他的出生地加速劈开一条道路。逝者已矣;那些仍能挺立握剑之人必须鼓起力量再次效命。

在他接近时,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塔楼守卫打开了大门,一对黄铜板在裸露的石地板上向内转开。

二十个人站在远端的大厅里。十四个是塔楼的基础人类顾问和助理,穿着各式盔甲,身披古老的织物。有五个,和萨门纳斯一样,是修会的真正成员——军团的禁军卫士,镇静的毁灭巨人,他们的头盔已经摘下,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脸庞。其中一个是戴克里先(Diocletian),他无疑很快就会被宣布为护民官(tribune),是从地表下那场巨大战败中撤退的最后一人。那人带着诸多创伤,有些是身体上的。

第二十位,康斯坦丁·瓦尔多(Constantin Valdor),萨门纳斯的主人,比他们所有人都要高。他未戴头盔,展现出一副小而严厉的脸庞。他的头剃得很光,一个金银伤痕点缀其上。他的面容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即便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但又十分低沉。即使是禁卫军团的一员,即使是与那般地位的无与伦比的修士相比,他的身体所练就的掌控力也非常惊人,值得深究——他简直就像是一尊雕像,岿然不动,每一块面部肌肉都处于完美的静止中,直到行动需要回应时,随后其动作的流动性是如此突然,仿佛要突破物理法则的限制。

但即便如此,他的精致盔甲也受到了损伤。其上雕刻的许多眼睛、图章与符号都被刮擦掉了,仿佛由猫爪所为。在许多地方,他那战甲的金色都被烧成了橘黑色。他的斗篷支离破碎,磨损织物的长条从破碎的肩部悬吊下来。

“什么都做不了了吗?”瓦尔多问道。

集会中的一位官员,一位身穿绿色长袍名叫艾蕾·纳伊-罗宋(Alei Nai-Borsch)的女人,带着塔楼首席铸造的符号,垂下她那剃光的头以示歉意。

“我已向火星代表团要求更多,他们是唯一有权修改此项的,”她说道。“此刻我们在他们中的威望也是有限的。他们同样也损失了许多。”

瓦尔多点点头。“有多少?”

“七个,统帅(captain-general)。到夜幕时,取决于药剂师的劳动,也许八个。”

萨门纳斯立刻明白了他们正在讨论什么。无畏机甲外壳。数个世纪以来对此物的需求向来很少,并且只有寥寥数个存在于塔楼陵墓的寒冷深处。如今,对这神圣石棺的需求剧增。在正常时期,安葬的过程会持续数个月,有足够的时间让特制的个人步行者单元为接受者那独一无二的大脑脉冲格架做好缜密的准备。然而,如今并非正常时期,而援助刻不容缓。

“我会跟他们讲的,”瓦尔多说道。“他们想要什么作为回报?”

“这就是问题所在,”奈-罗宋说道。“我弄不清楚。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察觉到了某些……耻辱之事。”

瓦尔多的表情未有一丝颤动。“倒也无妨。”他转向另一个官员,凯恩·诺伊-海拉斯(Kain Noi-Hailas),军械主管。“归来的战士,还能战斗的人,”他说道。“你有七天时间。每把刀剑,每件盔甲,每支长矛。”

萨门纳斯估计那样的时间表是不切实际的。禁卫军团装备的损伤率远比其战士要高得多。在地下战败的最后时刻,许多禁军赤手空拳地战斗着,以紧握的拳头和破碎的矛棒同超乎想象的敌人较量。萨门纳斯便是其中之一,挥舞着他那已然熄灭的卫士剑对抗脱缰般恐怖的生物。最终,那金属已烧干成了肮脏的烟气,只留下剑柄的碎片用来刺戳。他仍然记得那些眼睛,在怪异腐败的迷雾中瞪视着他,就像是爬行动物的眼睛,泛黄而又开裂,确信又极度恶毒,并且满怀胜利。

诺伊-海拉斯只是低下了头。像其他人一样,他已工作数周,在繁重的细节工作中只有间或时刻睡觉。他并非戴克里先和萨门纳斯这般超人,而若不尽早停歇,这劳力终归会害死他的。而此刻并无停歇之时。

“悉听尊便,统帅,”他说道。

届时瓦尔多才转向萨门纳斯。“你给我带来了令人愉快的消息,我相信,威斯塔里奥斯(vestarios)。”

那是个古老的头衔,意思差不多是对高资历之人的含糊授予。萨门纳斯如今已在统帅身侧待了一百多年了,而那比任何法律的枯燥术语更具分量。

“多恩大人已准备好接待你,”萨门纳斯说道。“这是否令人愉快?”

瓦尔多并未微笑。

“又一位原体,”他咕哝道。随后他的表情变得愉悦——也许是强迫的。“非常好,”他对其他人说道。“继续你们的任务。保护王座上的祂就交给你们了。”

其他人纷纷鞠躬,随后退下继续瓦尔多交付给他们的任务。

“他的心情怎样?”瓦尔多问萨门纳斯,转身并和他的威斯塔里奥斯走回巨大的双门。

“战争令我们七损八伤,”萨门纳斯平静地说道。

瓦尔多哼声道。“那就是,很糟糕了。我得注意我的语气。”

“注意语气的时刻去之久矣。”

“你真是个无礼的仆人,萨门纳斯。”

“我们正濒临灭亡,大人,”萨门纳斯说道,低头以示歉意。“无礼亦有其因。”

两人走入塔楼宽阔的走廊,深入古老的地基。统帅的步态分外悠然,若非他庞大的身躯,几乎是完全静默的。

“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瓦尔多冰冷地说道。“请保持礼节。”

那些不了解统帅的人会认为他毫无凡人的幽默感。那并非完全正确,尽管这令萨门纳斯花费了数年的亲近熟识才得以领会它们。

“这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大人,”萨门纳斯说道。

瓦尔多思索了一会儿,并未停下步伐。前面耸现出巨大的黄铜大门,标记着禁卫军团的雷电徽章。

“或是似曾相识的,”统帅说道。“万事万物周而复始。万千生灵生生不息。”他淡然一笑。“诀窍就在于接受它。期盼再现,如若往昔,永无止境。”

萨门纳斯已习惯于他主人对哲学的深思。和他的同类一般,统帅既是个战士也是个学者,不过据说自从普罗斯佩罗以来的岁月里,他比以往更常钻研他的书籍。

“那我们将永无止境地战斗,”萨门纳斯在大门打开时说道。

“不要为此遗憾,”瓦尔多说道,穿过大门。“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宿命。”


窗玻璃爆裂,散乱于提兹卡的古老街道上,堆积到齐膝深。碎片现在呈现腥红色,折射出那些在中心城市狭窄道路上的胜者败者们的鲜血。头上的天空怒号着,像燃烧的钷油一样黑。赤热的大风席卷被炸开的瓦砾峡谷,撕裂了连绵的石头,令尘埃云升得同远方的金字塔一样高。脚下的土地颤动着,仿佛被巨拳捶击般发出咚咚声。

一个柱廊被击中了,被一辆坦克的炮火打成了碎片,远侧脆弱的墙壁摇摇欲坠。萨门纳斯弯下身。他沉重地呼吸着,紧握着他那噼啪作响的卫士剑剑柄。左侧远处,越过一条烧干的河道,他能看到微小、暗灰色的野狼身影正在另一条战线上冲入战斗的深渊,俯身转向以躲避一阵来袭的激光火力。

他看着他们冲锋,有那么一刻,对他们的勇敢感到钦佩。芬里斯之子在战斗中会释放出某种东西——欢欣,纯粹,原始。他从未期望着能被他们以那般方式留下深刻印象,他所受的教育述说着他们的野蛮。

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很猛烈。装甲奴仆和辅助军部队朝着两侧被破坏的运输线推进,紧挨着堆积的水晶瓦砾。萨门纳斯团队的两名禁军行进前方慢跑着,谨慎地穿过许多烧毁建筑的阴影。

他能感受到重型装甲车辆缓慢驶近的隆隆声。炮艇机在行星痛苦的背景咆哮中勇敢面对着被闪电创伤的天空。爆炸像钟表发条一般有规律,有些极其遥远,许多逐渐逼近,它们全都动摇着仍耸现于北方地平线上巨大金字塔的框架残骸。

萨门纳斯为禁卫军团打过许多场战争,但没有任何一场或是任何一个人能让他为普罗斯佩罗做好准备。这是一场在所有感官感知面进行的战斗——现实世界在两支阿斯塔特军团的狂怒相互碰撞之时泛起波纹。连空气也感觉到破裂,就好像被某些邪恶的魔法击碎,令双眼灼烧,皮肤瘙痒。

他低下头,那时他才看到他所蹲伏之处——在一具千子星际战士的尸体上,半埋在脚下的瓦砾中,他的头盔裂开,显露出其下的一张毁坏的脸庞。那巫师已经死了,他的胸甲被巨剑的挥砍劈开。除了那些可怕的伤口,那星际战士看起来几乎像是随时准备从他布满灰尘的坟冢中再次现身进行战斗。

萨门纳斯已经杀死了许多人。他们并不会轻易死去,那些巫师,相应地他们非常危险,但他们的反抗到此为止了。故事的细节也许不同,但结局总是相同的——禁卫军团将会获胜,从与人类之主并肩作战以来一直如此。这些人不是在统一之旗下被抹除存在的第一批巫师,而他们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他站起身,加入朝着街道尽头的稳步推进。一辆日华(Coronus)型重力运兵车在近距离经过时嗡嗡作响,漂浮于微光薄雾之上,踢散开玻璃碎片。一百名辅助军步兵跟在后面,慢跑着穿过灼热的废墟并摇摆着激光瞄准器。

邻近的标记在他的人造图像视野中逐渐接近,他离队走入两条主要大道的交叉口。一条被炸空的居住单元的长长大街沿着笔直的轴线延伸出去,沿着它整支整支的六军团装甲营向北缓慢行进着,笼罩在自身的大量烟雾中。沉闷的隆隆声响彻于前方位置,那是对敌军防线战壕的远程轰炸。

野狼并非孤军奋战。阿克朗终结者(Aquilon Terminator)正在布满残骸的中央居留地杀出一条路来,由修女会分散的巡行单位带领着。瓦尔多身在其中,他长长的斗篷在尘土飞扬的大风中抽动着。超过六十名军团的禁军,外加数百名支援部队和普通的辅助军单位,正集结向北推进。

统帅看起来近乎未染战斗的尘嚣。他的盔甲几乎一尘不染,在普罗斯佩罗变黑的天空下散发出光芒。他的太阳神之矛充满着能量,人造光的日华包裹着黄金矛杆。他以他战斗前惯常的方式行动着——骄傲、自信、谨慎。

萨门纳斯在他走近时低下头。

“残酷的任务,威斯塔里奥斯,”瓦尔多说道。

“的确,大人。现在我要看着这地方——”

他本打算说他想要看着这地方被彻底毁灭——他已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大范围巫术与堕落——但他没机会开口了。

一辆兰德掠袭者震颤着接近,颜色铁灰,装饰着翻滚着的血红色毒蛇。这是那二十多辆运兵车中的第一辆,开得极快,穿越瓦砾,像舰船推出船头波浪一样将其踢开。

萨门纳斯目前为止从未见过黎曼·鲁斯。他对原体有着某种期望——他们徒步行进于大军之首,向他的主人一样以清晰的声音发号施令。他从未期待着他们会乘着车投入战争,一只手挂在一辆运兵车的后部,像个狂暴士一样挥舞着一把该死的剑。

“康斯坦丁!”鲁斯呼喊道,从仍在飞奔的兰德掠袭者上纵身跃下,重重踩在地上。他的剑,帝国学者称之为夜煞(Balenight),而野狼自己则唤作Mjalnar,闪烁着致命的银白恶意。

狼王走向统帅,毛皮在他周围摇摆着。其他战士从滑行的兰德掠袭者上跳下——携带着斧子和霜剑的野狼卫队(Varagyr)终结者,他们那沾染着大量血污的盔甲上挂着毛皮碎片和骨制图腾。

瓦尔多等候着他,两侧是他自己的荣誉卫队。禁军比对方都要高,并且无疑在某些高超的战斗技艺方面有着更深的造诣,但野狼卫队带着某种隐伏的威胁,从他们那趾高气扬的步伐中弥散开来,一股寒意深入骨髓。

“你他妈怎么花了这么久?”鲁斯询问道,咳出一口痰,啐在地上。他未戴头盔,是他们中这么做的唯一一人——这般近乎疯狂的傲慢自信的表态令萨门纳斯印象深刻。“我们正在戮杀这些巫师,但没有你的修女来磨损他们的尖牙。”

瓦尔多绷紧了一丝。“是你想要最先交战的,大人,”他说道。

“没错。”鲁斯笑道。在那双凶残的眼睛中有一丝怪异的光——萨门纳斯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疯了。“没错!但在命令下达时你却姗姗来迟。”

命令。任何生者都不能向统帅下命令,除了那个创造他们的人。“我们的登陆已经完成,”瓦尔多平静地说道。

“我们在每条战线上前进,而骑士指挥官(Knight Commander)的修女会现在正部署于整座城市中。”

鲁斯在喉咙中低声吼道,那声音令萨门纳斯的脊柱感到刺痛。“现在就得扼杀他们。就得碾碎他们。赫尔之眼啊,我知道该憎恨这些混蛋,但他仍躲避着我。”

“连他也在这个世界上吗?”瓦尔多怀疑地问道。“我们什么也没侦测到。”

鲁斯随后靠近瓦尔多。他矮了一点,但更宽阔,他的盔甲满是污迹,弄脏了瓦尔多干净的地方。“噢,是的,”他嘶声道,以令人不安的狂野方式笑着。“我现在就能闻到他。我能闻到他正盘踞在自己的污秽物上,害怕我。”

瓦尔多不为所动。“即便如此,我要确保他被带回泰拉,如果能成功的话。我想要知道为什么。”

鲁斯笑道,粗鲁的吠叫啐出更多的唾沫到瓦尔多的面甲上。“你还抱着那想法不放?哈!”他转身离开,漫不经心地挥舞着他的巨剑。“我从第一眼看到这世界时就知道我们会相互对质。我不是来这里抓俘虏的,康斯坦丁。如果我父亲真想那样,祂就不会派我来了。”

“你不是被单独派来的,鲁斯大人。”

鲁斯回头瞥了瓦尔多一眼,他那长着獠牙的脸上浮现狡黠一笑。“噢,是这样,对吧?”他再次笑道,但却发出冰冷的声音。“你拥有教诲权(Magisterium),并且不愿放弃它。”鲁斯再次转身走向他。他总是在动,焦躁不安,像是收容在假冒之人中的风暴。“别试着向我援引律法。你声称代表着我的父亲,但你都不是祂的血脉,不是吗?你是祂的工具。祂若愿意的话立刻就会把你抛在一边。然而我们。我们。我们才是一家人。”鲁斯随后发出大笑,被这想法逗乐了。“你从来都不明白。”

瓦尔多没有立即回答,似乎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这里有着太多的错误,”他最后说道,“我甚至不知该从何开始。”

但不再有回答了。新的迫击炮爆炸响彻大街尽头。兰德掠袭者发动了它们那烟雾弥漫的引擎,而重力坦克转动着瞄准新标记。在远处,其中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倒塌于燃烧的废墟中,而云层在漆黑的旋风中变得昏暗,敌人正在行动。

“他们行动了!”鲁斯欣喜地咆哮道,跑回兰德掠袭者并跳上底盘。野狼们呐喊着战斗言辞,刀剑击打着盔甲,再一次因行动而狂喜。“试着跟上,康斯坦丁——你的盔甲迟早要给弄脏的。”

随后纵队开动起来,轰鸣着驶过破碎的大街,后面跟着慢跑着的灰猎狼群与紧密相连的整队辅助军。

萨门纳斯看着他们离开。阿克朗卫队静立在他周围,他们的头盔面部庄严茫然。“他……精神正常吗,大人?”他谨慎地问道,抬头探询地看着瓦尔多。

瓦尔多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野狼们冲入战场,大呼小叫。在他那华丽的金甲与玛瑙面罩之下,难以判断他究竟在思索着什么。

“原体,”他最终说道,一声尖锐的咒骂,听起来如同万夫团统帅从未遭受过的诅咒。


“你拒绝了我们提供的援助,”多恩说道。

“我们什么也没拒绝,”瓦尔多说道。“你知道这命令来自何处。”

“而你从不反对。”

“当然不。”瓦尔多不耐烦地吸了口气。“反对命令迄今为止并未有过多好的结果,不是吗?”

“遵守命令同样不会,”多恩阴沉地说道。

两人之间的紧张状态显而易见,纵使是在非正式的环境。原体罗格·多恩未穿戴盔甲,他一向喜欢如此,除非被召至战场。像从前一样,他的外貌依旧精练,身着战士修士的长袍。他的白发长得很长,更加增添了这番效果。他的私人房间中的许多石桌都堆满了帝国官僚的物件——命令囊舱、战术报告、无数觐见或支持请求。即便房门关闭紧锁着,萨门纳斯也能猜到有许多侍从仍徘徊于远端,等候着他们迎接总司令(Lord Commander)那难以预测的心情臂铠的时刻。

尽管目前只有他们三个人,闭锁在多恩那牢房般没有窗户的私室中心,在风暴来袭前回忆着旧时的遗憾。

“有些日子,”多恩说道,“那时我想我们所为之事皆无法免遭诅咒。”

“诅咒?我不曾以为你拥有怀疑的灵魂。”

“我不曾有过。我们正不得不了解一些新事物。”多恩坐回他那巨大的王座,令克制的气氛滑落片刻。他看起来就像个旧时的军阀,盘踞在破碎的城堡中,而毁灭之潮正在涌近。萨门纳斯试着不去迎上他的目光。

“形势依旧未变,”瓦尔多说道,将讨论拉回原目的。“帝皇在皇宫下守着缺口。机械神教正试着将祂从这任务中解放出来,但你我都知道他们不会及时成功的,我们须自行其是。”

“可形势并非未变,不是吗?”多恩说道。“你应该早点撤退的。告诉我,康斯坦丁,在那下面坚守这么久,你得到了什么?你宁可遵守命令而牺牲也不愿取消它。”

“我不明白——”

“这是愚蠢的差事!”多恩大声说道。“我试着警告你。除非我们付诸一切,否则没有任何希望能守住那些入口。但那不可能,只有纯洁之人才能冒此风险。而看看那最后的结果。”

“命令已经下达。”

多恩挖苦地笑道,毫无同情。

“你看,这是你的老问题了。你从不看到祂的任何错误。你从不退步。你从不阻止,好好想想,扪心自问——那是否明智?”他合拢他那巨大硬结的双手。“而如今你遇此难题,你存在的最大难题。你被创造成为祂意志的化身,但我们已无法发掘其意志了。你为祂发声,但祂已然沉默。你现在能够自我思考了吗,统帅?那才是亟需的。”

萨门纳斯几乎不敢看向瓦尔多。任何人,即便是有着咄咄逼人气势的鲁斯,也不会敢于以如此轻浮的傲慢态度对他的主人说话。然而,当他最终抬起他的双眼看向那高贵的面容时,那里并无愤怒,只有一种深思。

“我们皆为忠诚之人,”瓦尔多安静地说道。“在创建你们的兄弟会之时,我守望着。我钻研过你们。起初我看到了你们的危险之处,并见证了你们战斗、行动与争吵的方式。而我依然缄默。若有个时刻该质疑命令,也许该是那时。但那一刻已然过去,而你们的伟大成功随之而来。我现在对你坦诚,因你已对我坦诚。我不曾相信你们会是那般具有毁灭性。我看见了你们是如何迅速的征服世界,并告诉我自己,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创造。那是你们的伟大胜利——你们变得遥不可及。”

多恩谨慎地听着。萨门纳斯也是。

“但现在我们看见了你们的铸造中所隐含的错误,”瓦尔多说道。“我应该早点讲出来的。到战争降临于此时,那一刻已然过去,而我们皆被自己的命运所困迫。你说隧道的防御战注定失败?也许如此。我进行过其他的战争——远超你所了解的——那些亦是注定失败,而它们总是在祂的格局中发挥着某些作用。我依旧坚持于此。唯一不会为此负责的人,”他直直地看着多恩,“是你。”

多恩不再冷笑。

“然而一直以来,错误都在别处,”多恩说道。“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康斯坦丁,你从来都不太会让你的话语中不夹杂着蔑视。噢,你是很礼貌。我从未遇见过如此谦恭的灵魂。那并不太会令我伤心。”原体奋起身子,坐在王座上向前倾身,一只手指戳向统帅。

“看吧,你们全都瞧不起我们,但至少我们在做实事。我们建立起了帝国,而你们却在思索着束缚你们的法律的精妙之点。我们在决策着哪个星球该被毁灭,哪个该被拯救。我宁愿手上沾染鲜血而非书墨。”

有那么一刻,萨门纳斯觉得瓦尔多在咬牙切齿——释放他那十足的愤怒。心跳间,两人凝视着彼此,仿佛在进行某种隐藏的意志测试。

“然而,任务仍摆在我们面前,”瓦尔多最终说道。“我来此商议,而非争论。我们知道狼神即将到来。你是总司令。我被授予了教诲权。我们现今必须一同发声,以免进一步的分歧妨碍到余下的准备工作。”

多恩盯着地板,双手合十作沉思状。萨门纳斯看着那宽大肩膀的曲线,内心想象着整个帝国的重担都肩负其上。

“我说的过激了,”多恩慢声说道。“若是显得挫伤你,那不是我的本意。对此我没太多时间了——现在只要真相。”他抬起双眼,因缺乏睡眠而泛起黑眼圈。“而这就是真相。你的权力在那场战争中耗尽了。你麾下只有不到一千名战士,而他们中一半都还躺在药剂师的刀下。我的父亲已然沉默,无法指引你。教诲权是个空洞的词。毫无疑问当那时刻来临时你会战斗,并像你一直以来的那样收获足够多的杀敌数,但现在你的位置在于王座,而非城墙之上。”

萨门纳斯倾听着,在原体道出他的判断时难以抑制内心涌起的羞辱感。那话语的力量并非来自他们讲话的方式——那流露出更多地是悲痛而非蔑视——而是他们所吐露的事实。

“你被赋予了巨大的职责,统帅,”多恩说道,试着减轻他声音中的冷酷无情。“但这场战争你们已力不能及。这将会由诸军团来决定。若你们想要置身其中,那你们得想方设法适应其中。”


天启降临了,剥离毁坏城市的残骸,将其化作翻飞怒号的尘埃与碎片。随着堕落原体的毁灭,巨大的金字塔破碎了,先是释放出明亮的光,随后爆炸,一柱飞旋灼眼的等离子融入苍天。

战士们被卷入空中,撞上被风暴冲刷的幸存建筑侧面。坦克在冲过公路时倾覆,即便是遥远的泰坦剪影也遭受着考验,在撕裂它们的飓风中屈身。

萨门纳斯紧抓住塔楼的栏杆,感受到非自然的风暴直击入他内心。他的卫士剑从他手中被扯开,卷入了大漩涡之中。远在下方,在大广场上,狼王阔步于混乱中,咆哮着愤怒与失意。他的盔甲变得乌黑,被他大敌的魔法烧焦,而他那巨剑的剑锋闪烁着无力的忿怒。

瓦尔多高高矗立,冷漠地凝视着疾速的风暴。他的斗篷噼啪作响,宛若活物般盘绕其身,然而他的身躯依旧挺拔,无可动摇,寂静伟岸,任凭那军团终结之时的成川流血与惊涛骇浪。

萨门纳斯奋力地站立着。他能感觉到塔楼的石头在脚下移动。裂缝蛇行于石头上,喷出接缝处的灰浆。

“大人,”他敦促道,努力保持站立。“我们必须撤退。”

瓦尔多仍岿然不动,他的铁拳紧握着长矛。来自下方的怪异尖叫加入了这怒号的浪潮。更小的金字塔则自我坍塌,在多彩的闪电中摇曳着,陷入湮灭。

“大人,”萨门纳斯再次试着喊道。

“他释放了某种东西,却浑然不知,”瓦尔多说道,盯着遥远的鲁斯,话语缓慢又沉着。“正如马格努斯当着他的面所做的那般。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他们哪来的如此荒谬的自负?”

更多的石板破裂了,萨门纳斯听见了破碎石头的吱嘎悲鸣声。千子原体现在已没了踪迹,只有他的杀手的无尽怒吼。他蹒跚走过倾斜的旗帜,走向瓦尔多,试着伸手将他从边缘拉回。

但最终统帅转身离去了。随着这世界的终焉残骸将他们卷入漩涡,他终于伸手摘下了他的头盔。它解开时发出嘶嘶声,而瓦尔多吸入了步入毁灭的普罗斯佩罗的第一口未经过滤的空气。

统帅怒不可遏。萨门纳斯过去从未见过那向来无情的面容上有如此原始的愤怒。

“他们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瓦尔多朝着风暴说道。“无一例外。”

他转身看着他的奴仆。

“这一切本可避免,”他阴沉地说道。“然而彼时,我们只是眼看着他们诞生。”


塔楼仍然黑暗。机械神教许诺的援助从未到来。铸造厂日日夜夜地响个不停,仍然没有足够的剑刃提供给能够挥舞它们的少数人。更多人死于医疗台上,即便是他们那基因锻造的身体也无法抵抗由恶魔刀剑造成的消磨溃烂。

在瓦尔多与多恩会面之后的日子里,萨门纳斯的注意力耗在了上千个任务中。那些尚且幸存之人需要照料。那些能够战斗之人需要重新武装。在过去的时候塔楼能够轻易获得其需要的任何事物。如今事情更为艰难了,而禁卫军团的发言权也被削弱了。外面有传闻说更多的军团正在归来,赶在荷鲁斯进军之前奔向泰拉,而人们的注意力也投向那希望。在这样的环境中,禁军退居幕后,被人们所忽略,也许除了马尔卡多,他亦被自己的重担压得透不过气。

尽管如此,战斗准备逐渐恢复。塔楼被重新武装并加固,装备与物资逐渐回归使用,而自始至终对王座室的永无休止的守望亦从未松懈。重新检查古老的执勤模式,做好预案以在需要之时部署剩余的禁军卫队,与之并肩的还有那些成功逃出地下的杀戮之地的少数寂静修女。

萨门纳斯与他的兄弟们一同艰苦训练着。他最终获得了一把新剑,缺乏他曾喜爱的那把剑的精美工艺,但仍然致命。他带着与过去不同的态度进入格斗牢笼。旧时的过度确信已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些新的东西——复仇的滋味。他在那些从那场屠杀中归来的人身上发觉到了同样的感觉。他们将承受那无法抹去的耻辱,并将其转化成另一种边际效益,一种比那些前来消灭他们的人更快更强的战斗方式。

每逢他刺戳他的新剑时,萨门纳斯就会想起多恩那疲惫双眼中最后的神态。这场战争你们已力不能及。如今那将会是个挑战,永远鞭策着他们的肉体,激励他们化悲痛为忿怒。

彼时,瓦尔多是他们中最为活跃的,失去了一直以来禁卫军团工作中最为活跃的力量——护民官的支持,但也同样抽身于帝国元老院更为繁重的需求,并且能够将他强大的能量致力于他的新命令。

萨门纳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召至他的身旁。当他再一次见到他的主人时,是在可汗预期归来的尖头,而整个泰拉都抬头望向虚空,而非扩展皇宫的深处。

他爬上通往塔楼北边顶部观察护墙的长长的螺旋楼梯。从那里,视野俯瞰着内部皇宫庞大的防御工事,仍然在被添加,重新加固,一遍又一遍,仿佛着了一种迷。太阳正在落山,在建筑的雾霭中投射出暗红的日幕。

统帅正等着他,眺望着围城初期的景观。

“你对我很失望,威斯塔里奥斯,”他说道。

萨门纳斯放下警戒,开始表露出否认。

“你认为我应该驳斥总司令。”瓦尔多转身面向他。“你真的相信,我不会进行争辩?”

“远非如此,大人。”

“你和我见证了兄弟间冲突的后果。没有任何外星势力从中作梗——我们自相鱼肉,被自负与人之忿恨所驱使。我不会加入其中。”

萨门纳斯低下头。他能够理解,但对那侮辱仍然耿耿于怀。

“那么现在呢?”他谨慎地问道。

“帝皇会再次发声,”瓦尔多说道。“他修复了我们所无法维持的。沉默不会持续。到那时,我们的任务将会继续。”

“只有如此?”

瓦尔多的嘴唇皱起,近乎微笑。“你希望更多。”他抬头看向苍天,那里大群大气层运输机在炮艇机的翼间盘旋着。一支远为庞大的舰队在视线外集结着,守卫着王座世界,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进攻之时。“我们见证了十八人来临,我们见证了他们陨落,我们会再次见证他们逝去。正是他们所视为的弱点,保护着我们免遭其错误。”

日薄西山,阴影积聚于尖塔之间。

“多恩和鲁斯,他们两人都请求教诲权,”瓦尔多说道。“他们认为那是种权力的运用。我并不责怪他们——他们是权力的造物,生来就为统治。但他们错了。这术语更加古老。这是真理的诠释,与起源交心而发掘。我们是其解释者,而非掌控者。我们受其奴役。那是我们的第一条训诫。他者皆是次要的。”

在东方的天空,星星的模糊刺孔变得可见,他们的光辉因不断增长的城市烟幕而朦胧失色。

“这一切本可避免吗?”萨门纳斯问道。

瓦尔多没有看向他。他的眼睛仍盯着逐渐变暗的天空。

“为何要问无法知晓之事?”他说道。“这是我们的宿命。”

在城市景观的另一边,被总司令的防御工事所沾染,照明灯开启了。内部皇宫的庞大体量,如今保卫着帝皇同时也囚禁着祂的建筑,化作血红的色泽。

“他会发声的,”瓦尔多说道,他的声音带着确信的坚定。“万事万物周而复始。我们的时代会再次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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