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瑞福:额济纳的胡杨林(组诗)
生命之树——额济纳的胡杨
在额济纳,那片瀚海故意雕塑了出来
来去无踪的刀,握在风的掌心
谁惊呼着时间的壮烈
并非落日嘲笑的苟活
我是舔干伤痕后流血也流泪的胡杨
在沙漠窒息的怀抱里千年不死
死后千年不倒
倒后千年不朽
为了证明存在,我佝偻着背
比平凡又矮了一分
高大的形象仅与天空相关
依然让根须不停请教脚下的岩石
毕生,肉胎的身躯能前行多远
让大地将一汪最后的水淹过头顶
我将努力回报一片绿洲
这不是童话,更非蜃楼
两棵面对面的胡杨
把阻挡眼眸的那座沙丘移走
就面对面了
距离对大漠而言具有贬义
可望而不可即,这时
骆驼用蹄特意作下的标记
立刻被傲慢的风抹光
有生存下去的愿望,心
必然感到无比干渴
既然铃声托付了放荡的云
别在意停留的诺言从此空旷
日复一日,你把伤痕累累的手
搭在我的肩膀,有机会
在沙尘暴的阵阵恐吓声中
能低着头喘息一声坚强
谁能从凝固血液中透露信念
确信我们的脚萌发出新的根系
让嘴里含着青草的黄羊
用终身奔跑作为语言,从而
每棵行将凋朽的生命再极力
以芽、以叶、以花的名义
向天宣告,瞬间的一次怒放
胡杨的生存哲学
有很多被人称道的性格
经常显示一种屈服
在额济纳,除非你的脚
深扎在大漠之中
与胡杨一起盟誓共生,时时刻刻
往下发展为根系并千年矢志不移
为眼前即将出现的幻景活着
天如此严厉,没耐心
陪纷纷趴下的树,倾听它们诉苦
日益干旱的日子不停往前走,胆胆颤颤
在希望和绝望连接的钢丝之上彷徨
前一分钟仿佛战胜了命运
后一分钟又面临死神的要挟
听已经枯竭的河道在说
还有貌似善良的雨,愿意成为洪水
有望把所有暗送秋波的等待
视作岁月淬硬的刃,在心头
一道道剜割,将流出的血
无偿哺乳田野,把剧痛馈赠自己

杨瑞福:额济纳,胡杨的叶黄了吗(组诗)
额济纳的胡杨林
胡杨最佳的观叶时间
据说是二十天,在中秋前后
赏叶的难度远大于赏月
额济纳等待着慕名而来的游人
它很泰然,无论有多少人前来
之后寂寞的命运不变
叶最黄的时候,我看到了
阳光的金黄、流沙的金黄
它们都是胡杨叶的前生
黑水河畔的影视城
多年前,一位名叫张艺谋的导演
在胡杨林的身边拍摄了
电影《英雄》,沙漠里于是
建起了一座影视城
演过电影的主角都走了
他们敬佩胡杨,它才是名副其实的英雄
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
都立下不离故土的誓言
因此,留在影视城里的胡杨林
从不稀罕能否成为明星
下决心把平凡而枯燥的每一天
都当作生命的历练
居延海
在汉朝,它的原名是居延泽
郦道元的水经注里
把居延泽翻译成《弱水》
终于明白弱水三千的出典
然后,我只取一瓢饮
又干又渴的胡杨林
肯定不同意,不是还有额济纳河吗
如果,能够在红嘴鸥落地之前
定居在居延海的身边
芦苇就是另一个含情脉脉的主人
至于居延海,千年前
名将霍去病的铁骑
马蹄的声音,似乎还在被
吹过沙丘的风在模仿
在弱水金沙湾看日出
在一汪清澈的水中
看大漠头顶上的太阳
懒懒地升起,胡杨林弯曲的神态
彷佛是一个永久的舞者
把所有的爱化作波光粼粼的倒影
真的羡慕,倒影里
太阳与胡杨枝干的生死纠缠
究竟跨越了多少个世纪
它们的恋情,突然会变成一连串
黑鹳和天鹅的歌声
河面是第二个谈情说爱的天空
老人湖的胡杨们
老人湖名字的起源
对我是谜,不知是湖还是树已衰老
但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态
湖边,胡杨林的日子太好过
不需要让自己的根
辛苦挖掘水源,红柳于是成为
不打招呼就住下的近邻
这里生活的所有胡杨
具有大漠一般开阔的胸怀
让低矮的苜蓿和甘草
也产生抬头挺胸的感觉
2021.9.26
伤感的胡杨林
今年十月,来到内蒙的额济纳
特地观赏胡杨林的人们
成了临时关押的“囚犯”
胡杨林的内心,很伤感
一辆奔向西部旅游的专列
从东海而来,列车上的老人们
追逐着渐渐落下的太阳
大沙漠,本该是一个装满欢乐的酒杯
被病毒感染的人群
在隔离区里望穿秋水
他们不想在胡杨林的身边
让自己化作新的胡杨
风来风去,返程的日子
属于时间与人类的一次玩笑
更是挑战,也可能是这一辈子
再也忘不了的亲身经历
2021.10.26
十二月的胡杨林
—-与李锦崇老师唱和
进入十二月
胡杨林就开始冬眠了
风是刀,在它们的监视下把叶子砍尽
这有一些残忍
金黄灿烂的季节既然离去
把一封寄不出去的情书
先留给自己,额济纳或许
是一个投递来年希望的邮局
如果没有这一片的胡杨
额济纳就成了荒漠
这也就像我失去了诗
寸草不生,心就化作了黄沙
2021.12.9
萱草诗评:寻找生命的原乡,莫如在异乡沉睡,骨头剔尽,抱风而归。
杨瑞福,男,1946年生于上海,上海市作协会员,正高级高工。在四川德阳生活38年,从1979年开始写诗和散文诗,八十年代起陆续有诗和散文诗发表在《星星诗刊》、《黄河诗报》、《扬子江》、《上海诗人》、《散文诗》和《中国诗人》等多种诗歌报刊上,目前担任《诗乡顾村》诗刊的责任编辑、《散文诗博览》的副总编和顾村诗社的名誉副社长。主要代表作有诗集《把阳光贴在窗棂》;获得过上海和国内多次诗歌比赛的奖项。

(图片来自网络)